12.
我很孤独，整天守着一间空荡荡的宿舍。身上的钱也快要花光了，亦没有跟家里人联系。我就是这样的女子，从来都是自作主张，决绝行事。我与一冰开始熟悉起来，很多时候都跟他在一起吃饭。这是夏天异常炎热的时候，我从超市里买来小米，绿豆，西红柿。然后在寂静的宿舍里煮绿豆稀饭吃，但是我想起了那一群男生。然后我打电话叫一冰过来吃稀饭，他在电话里很高兴的样子，过了没有多久他就来了。
我们这个宿舍原先是教师职工住的地方，是一栋单元式的小公寓。楼下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管理员看管，在这样的暑期时间里，她也不怎么看管。有很多男生都会找各种理由进女生宿舍，只须和她说几句动听的话就行。一冰就是这种很会说话的男孩子。嘴巴上似乎抹了蜜糖一样，粘乎乎的。
过了没有多久，他笑嘻嘻地来了。我给他盛满稀饭，他吃，很自然的样子。他已经对我们宿舍很熟悉了，客厅里很干净，有试衣镜，小小的卫生间。地板是橘黄色的，窗帘亦是橘黄色，一切都很温馨。我看着这个男孩子，突然觉得一切都很灿烂。
可是，林，你在干什么呢？我很想让你尝尝我煮的绿豆稀饭。
第二天，我便和一冰出去找工作。这是我第一次找工作，心里十分紧张。天空阴沉沉的，像是怨妇哀愁的脸。武汉虽然繁华，但是人大多势利俗气。我因不懂“市场需求”，基本上是不谙时世的女孩子。心里想着的是随便找个临时工都行，给餐厅里洗碗刷盘子都可以。这样我们在大街上游行了半天，一家商场一家餐厅的问，别人看我一副穷酸土气的样子，说话声音小如蚊子哼叫，人又害羞，自是不敢要我。我失望地走着，腿脚已经麻木。精疲力竭。一冰倒像是没有什么事情一样，仍然兴奋地说着话。我跟在他后面苦不堪言。就在我失望到几乎要绝望时，天公不作美，居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这个时候令人郁闷的事情发生了，刚刚出门的时候我没有带伞。一冰让我拿把伞，我死活不拿。这下好了，这雨下得似乎很起劲，噼里啪啦的雨点落在我头上，打得我的脑袋发疼。衣服在一瞬间湿了一大半。此刻我必定像只落汤鸡一样狼狈。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冰拉住了我的胳膊，我一下子落进了一片温暖的晴朗的天空里，头上是一把淡蓝色的雨伞。高高的在我的上空悬挂着，我抬眼，看见他如阳光般灿烂的笑脸。
他说，蓝素，在这里你会感觉比较好一点。我笑，害羞的低下头。内心里隐隐不安。
再一日，依然是我们两个人，天空阴沉，晦涩的样子。找不到工作，我显得有点落寞，一个人蹲在广场的台阶上，低头不语。他过来，居然抱住了我，我浑身颤抖，居然没有挣脱。我想我已经陷入了一片温柔的天空里。回去的时候，我心里惶恐不安，我想起了沉，那个连我的手指头都没有碰过的笨拙男生。
回到宿舍里，我感到极为不爽。但是内心里依然寂寞，我开始盼望一冰来看我。于是打电话给他，他果真来了。这是傍晚的时候，我们到食堂里去打来简单的饭菜，要了两瓶啤酒。我第一次喝酒，没有醉。但是头很昏，我很厌恶这样的自己。他给我斟酒，满眼里都是暧昧的神情，模糊不清的温柔。吃完了饭，他说他要走，我挽留。站在他背后，拥抱他，他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吻我。在这样简单的过程中，我开始有点眩晕，我的唇，他的唇，就这样碰在了一起。在这一刻，我的世界一片昏暗，地球停止了转动，一切都静止了。天地旋转。无声无息。他走后，我有一种颓丧又幸福的感觉。我的初吻，就这样轻易地被一张乌黑的大嘴覆盖了所有甜蜜的气息。没有甜蜜，只有昏天暗地的苦涩和肮脏。
释迦牟尼说：“所有事物都是一样的，因为一样，所以世间本来就没有肮脏，你感觉脏是因为你心里脏，慈悲可化解一切污浊。”
我心里的肮脏，是那一片昏暗模糊的欲望。
他的唇，乌黑的狡猾的唇，灼伤了我的唇。我开始依恋他，但是他不理我。马虎的样子，显出我是多余的累赘。
这样过了没几天，我开始觉得寂寞。想念沉，因他是唯一一个真心爱我的人。
那天，我对一冰说：“叫尘也过来吧。”
一冰说好。然后他打电话，跟沉聊了几句之后对我说，他明天就过来。我很高兴，我想我终于可以不再寂寞了。
第二天，尘果然来了。可是我没有去接他，当我在校园里碰见他的时候，他正背着一个黑色的单肩包，神情疲惫地低头走路。遇见我，笑，灿烂明亮的样子，像是春天的阳光一般令人感觉温暖。我默默的笑，心里却如五味陈杂一样烦躁和不安。
一冰冷淡我，我心里很难过。沉尘像个傻瓜一样看不出我的喜怒哀乐。只有林，他跟一冰说，你应该对蓝负责。那天我们四个人走在一起，去找出租的房子。学校里不许我们再住下去，“如果要住，就交钱。否则的话，尽快搬出去。”这是管理员对我们说的一句话，我露出无奈的表情，那管理员铁面如山，冷酷到了极点。我才不管，先耗着再说。然后一冰找到了一处地方，靠近火车轨道。因为吵闹，房租很便宜，于是我们另外三人帮他搬东西。棉被，简单的衣服，水桶，暖水瓶，如此等等的日常生活用品。走在民主路上的时候，我与一冰谈笑着，沉尘和林走在身后。我苦闷，我爱的人在身后，我的眼睛却看着一冰，神情温柔的样子。因为我的初吻，被他夺去。在这场游戏中，一开始我就输了。
“冰，男子汉最重要的品质就是要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任。”林对他说。我听了，内心里隐隐作痛。看着他的脸，温柔如夕阳的余辉。
后来我终于找到了工作――－一份家教。这是在走途无路的情况下选择的一份兼职。报酬很低，按月计薪。每月３００元，包吃住。
我们总是在无奈的时候选择一个当初死也不愿意选择的对象或者目标。
家教的地方是一个偏僻的郊区，一对三十出头的男女带领我和一冰到他家去查看情况。那天上午十点钟的时候，我们把沉丢在大街上，坐进一辆面包车之后就从民主路出发了，身后的沉，我都没有来得及看他一眼。我是极度晕车的女子，坐在这样的面包车中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觉得自己坐进了一口黑色的棺材里。车子一路奔放着，沿路我看见了美丽的东湖，碧波荡漾的湖水，婆娑多姿的杨柳垂在湖边。很美的样子。我昏昏厥厥，半梦半醒，胸口里闷热难受。身边的一冰，安稳的坐在一旁。最后车子终于到了，是江夏区的关山二路的一户人家。家里有两个女儿，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天真单纯，非常可爱。我见了，内心里忍不住喜欢，开始有柔软的东西落下来。这天的天气非常好，天空晴朗得不太真实。阳光灿烂，天空蓝得刺眼，显示出颠簸的伤。院子很大，但是脏。院子门口有一只狗，面目凶恶，伸出一条肉乎乎的红舌头，时不时对着外面的行人“汪汪”的叫。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静。
我们简单地了解了情况，觉得可以做。我想不管吃什么苦，只要能让我留下来，我都干。在他家吃了简单的中饭，我们决定回到学校，拿些必备的东西过来。
离开了这户姓方的人家，我内心里感觉寂寥，但是依然欣喜。走出院子，我不想坐车。于是跟一冰提建议道：我们走回去吧，反正时间充足。
他犹豫了一会，最后答应了。
这时已经是中午２点的样子，太阳照耀着大地，显出生命特有的蓬勃和生机。关山一带地处偏僻，公路很宽，来往车辆也很少。路过一家便利店，我说要吃冰淇淋，他便买来了两只。递给我一只，我接住了，像是接住自己的幸福一样。
我们一路走着，没有过多久就感觉累了。看来事情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美好。这个时候令人郁闷的事情发生了，我们迷路了。来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只是坐在那口棺材一样的车子里享受着现代交通工具的便捷。现在因为我的天真却遭到了这样的不幸，于是两个人相视一笑，无可奈何。继续往前走，问了许多人，都说这里离武昌阅马场很远。我大惊，暗自叫苦。天啦，要我怎么办才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狂晕。但是幸好身边有个男孩子，于是这郁闷暗自退到了一边，暂不理会。一冰身上的钱也快花光了，我们简单吃了点东西，充饥补充能量和体力。最后乘上一辆公共汽车，无可奈何，先坐上去再说。我们已经走不动了。
坐在车子上我异常郁闷，又累又晕，实在不好受。一冰叫我靠在他肩上，我笑了笑，他是有女朋友的，我不能做出这样暧昧的举动。
坐了几站路之后，我们心里不安。在车上问了几个人，都说从这里到学校很远。下车之后我们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我很焦急。但是他看起来并不怎么着急，叫我别慌。我强作镇定，心里想要死一起死。我不怕。
最后我们又上了一辆公交车，身上没有硬币，于是难为情地跟司机说好话，请求他原谅我们。司机看了我们一眼，认清了我们眼里的无奈和焦急之后便把头扭过去，嘀咕了一句武汉话，就没作声了。我暗自庆幸，总算还有救。
一路展转，最后我们终于在洪山广场下了车，到站之后一冰到银行里去取了一百块钱。之前他只带了一张银行卡，没有想到关山这鬼地方穷得连银行都没有，几百里的地方都看不见一个银行。到了洪山广场之后，这里灯火通明，霓红闪烁，到处一片星光灿烂，十分热闹。是晚上十点半的时候，我们买了切好了的西瓜和绿豆汤，吃饱喝足之后在广场的台阶上休息。广场上很热闹，台阶上坐满了游人。有年轻的情侣，有带着孩子的夫妻，老年人。小孩子在广场上跑来跑去，嬉闹着玩耍。这个时候有小孩子手里拿着一大串玫瑰，向我们走来。我们都显出极为尴尬的样子，一再推脱，说我们只是同学。那小孩子不相信，死缠烂磨非要一冰买，无奈之下，他便花了５块钱买了一只。笑眯眯地对我说，蓝，送给你。我接住了，微微一笑，手中的玫瑰花在夜风中颤抖不已，飘忽不定，散发着不真实的芳香。
休息了二十分钟我们便上路了，这次我依然不想坐车。他答应了，我们在黑暗的夜里走着，宛如情侣。他的步伐很快，远远的，我已经跟不上他的脚步。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一切都很荒谬。在一条光线黯淡的街上，我把花放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我决定结束这一切。
给你一只岁月做成的杯子，你会用什么样的故事把它盛满？
给你一根青春做成的烟，你会怎么让它在风中燃成灰烬？
给你一颗鲜红跳跃的心脏，你能保证它未来永不停歇？
给你我生命中最初的一切，你也只不过会把它当成万千棋局中的一个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