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小兴安岭的西麓,有一个孙凌阁山,山虽不高,却如一只猛虎头东尾西卧在那里。此山的东和北紧连着小兴安岭,群山起伏,树木参天,放眼望去,正是人们交口称赞的“五花山”,红黄橙绿紫,五彩缤纷,虽没有春天的万紫千红,夏天的一色碧绿,和冬天的漫天既白,却以其独特的风光而自豪。西边是一片丘陵,已被开垦成农田,庄稼已经收获,裸露的田垄一方方一块块,再加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村庄,蜿蜒曲折的乡间道路,道路上吱吱作响的牛马车,是老天赋与人间最美的画图。往南却是一片河套平原,平原上长满杂树蒿草,树叶由绿变黄,蒿草也渐渐枯萎,登山远望,一片金黄。从大山里蜿蜒而下的诺敏河,如一条玉带飘动在这金锻子般的大地上。古人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孙凌阁山,虽不像黄山庐山那样名闻天下,这诺敏河也没有长江黄河似的妇孺皆知,可自从这里出现抗日联军,别说日本侵华关东军司令部的那些长官,就连东京天皇和首相都日夜不宁。
就在那山西的庄稼地里,抗联战士们正在捡被农民收割后落在地里的庄稼。这里是著名的“北大荒”,也是世界上少有的黑土地,地多人少,大部分土地又都掌握在地主手里,他们最少几十晌,几百晌,甚至上千晌,全靠雇工伺候。那些房无一间,地无一垅,受尽地主压迫的穷苦农民,为地主扛活,他们当然不会像伺候自己的土地那样精心,割庄稼是也就不会太干净,落得满地都是。抗联为了筹备过冬的粮食,支队党委就决定让战士们到这些庄稼地里来捡粮,百十多名战士们分散在地里,有的捡大豆,有的捡玉米,有的捡谷子,有的捡高粱。黑虎领着少年班在一块地里捡大豆,有的捡掉在地上的豆枝,有的摘豆茬上的豆荚,有的把捡的豆枝豆荚放在地头用木棒砸,砸完后把豆秸扔掉,剩下的豆粒再用风吹跑豆皮,那些金黄的豆粒仿佛在向着他们笑。
中午了,黑虎抱了一抱豆枝来到地头,把豆枝放在一个平坦的地方,就地划拉了一把干柴,放在豆枝下,掏出火柴先点燃干柴,随后豆枝便噼噼啪啪燃烧起来,等豆枝燃尽,黑虎又找了几颗没割净的麻植,撅了一把,用麻籽把火拍灭,战士们便都围过来,抢着用手捡灰堆里被烧得焦黑的豆粒吃。个个吃得满嘴是灰,边吃边用手指着对方的脸哈哈大笑。豆吃没了,大家的中午饭也就解决了,他们又到地边的水沟里洗了脸。吃火烧豆太干渴,黑虎又把头上的假帽子摘下来,放在水面上,让水自然的渗透到帽子的布面上,然后俯下身子,趴在沟边喝帽子面上渗透过来的水。秋天沟里的水虽不像夏日那样混浊肮脏,水面上仍飘着树叶草根,用黑虎这种办法在野外喝水可算祖传高招。黑虎喝完,其他的人也都挨着喝,等大家都喝完,黑虎把帽子按在水里洗了洗,拿出来拧了拧水,又戴在头上。大家又到地里去捡庄稼,天快黑了,离他们住的密营还有几十里地,黑虎才让大家装上豆子收工。没有口袋,他们有的脱下上衣,系上扣子,再用草搓成绳扎上下衣襟,把扬净的豆子装进去,再用草绳扎紧领口,把两个衣袖当背带,像一个背包似的背在背上。有的脱下单裤,系上两个裤脚把豆子装在裤腿里,在扎上裤腰,把两个裤腿往脖子上一骑。
往回走的时候路过一片白菜地,白菜已被主人收回去,只剩下菜帮菜叶,黑虎却停下来,顺着菜地垄沟从一头走到另一头,认真的查看了一遍,就像发现什么宝物似的,兴冲冲的边从地里往出跑边挥着手喊:“这回咱们不愁没菜吃啦,明天咱们就来捡白菜!”
杨小山一看黑虎那过度兴奋的样子,憋不住乐了:“嘿嘿!我以为你这穷汉子捡到了狗头金,原来是捡到了白菜帮子啊!”
“你个杨猴子,竟说怪话!”黑虎打了杨小山一拳,还是乐乐呵呵,“白菜帮子也比那苦野菜好吃!”
“我看咱们捡回去腌成酸菜!”王栓柱也来了兴致,凑过来说,“我在家的时候,我爹给地主扛活,家里房无一间,地无一垅,每年秋天我妈都到地主家收过的白菜地里捡白菜帮子腌酸菜。”
“不怪管你叫王大白话,说话连一点影儿都没有!”张铁牛用手一点王栓柱的脑门儿,“腌酸菜得有大缸。咱们吃水都没处盛,吃一桶拎一桶,还想腌酸菜?”
“你说话才没影儿!”王栓柱却不服气,也用手一点张铁牛的脑门儿,“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没大缸咱们可以自己做,咱这山里有都是木头,把木头锯成板,再把板做成木桶,过去的古人都是用这种木桶盛水装东西!”
“行,栓柱这个办法行!”黑虎兴奋的用手一拍王栓柱肩头,“明天咱们就来捡白菜帮!”
二
抗联不想惊扰百姓,全军出动到地里捡粮食,捡白菜,捡土豆,捡了不到十天,却惊动了一个人,他就是抗联刚西征时被黑虎设计吓退的日军联队长冈田。这会儿冈田正坐在县城的日军联队部逍遥椅上,洋洋自得的在听日本歌女浪声浪气的唱片,身子随着乐曲来回晃动,手指也有节奏的轻轻敲着桌面。
“报告!”门外有人喊了一嗓子,冈田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关了唱机,坐直身子,回了一声,“进来!”
翻译手拿本夹进屋,立正,敬礼:“太君,最新战报!”
冈田身子没动,眼皮没瞭:“念!”
翻译打开本夹,边翻纸边念:“十月五日,盟军占领捷克苏台德地区,当地
官员组织人们夹道欢迎,盟军元首希特勒还亲自接受一个小姑娘鲜花。”
“好!”冈田兴奋的两手一拍,“好!”
“10月12日,”翻译看了冈田一眼,接着又念,“根据9月7日,皇军大本营在御前会议上作出进攻华南的决定,皇军第十八、第一0四师团,从澎湖列岛的马公出航,在第五舰队海空兵力(含航空母舰“加贺”、“苍龙”、“千岁”号和“龙骧”号等)的支援下,从广东省大亚湾登陆。次日,皇军轰炸广东惠阳。3天后,惠阳攻克,19日,皇军突袭增城,中国守军2万多人一触即溃。21日,余汉谋部撤出广州。皇军占领广州,全市发生大火。皇军占领广州后,切断了广九和粤汉两铁路联系,攻占从化城,22日,皇军海军航空队的一百一十架轰炸机和第五舰队的舰艇编队袭击广东省虎门要塞,23日,皇军海军第三特别陆战队的铃木部队和陆军第二十一军第五步兵师团坂本支队,分别从广东省虎门要塞附近的亚娘鞋岛和鼻岛登陆,虎门、佛山、三水等地相机攻克。皇军仅用10天时间,就占领了广州、虎门等要地。”
“好,太好啦!”冈田兴奋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像个高兴得发狂孩子,满屋边拍手边跳着脚,“国民党的军队真是一群乌合之众,皇军所到之处,一涂败地,溃不成军啊!照此下去,皇军的大东亚圣战唾手可得啊!哈哈哈!哈哈哈……”
“太君,还有好消息!”翻译也一脸高兴,故意提高嗓门儿,“十月二十四日,皇军飞机在武昌金口赤矶山江面把中国的‘中山舰’炸沉!‘中山舰’原名‘永丰舰’,是清宣统二年(1910年)8月在我们日本三菱船厂订购的,造价为68万日元。民国二年(1913年)造成后由袁世凯政府的海军部接收,编入海军第一舰队。
中山舰在在他们中国近现代历史上具有极其特殊的历史价值,1925年4月13日,为纪念孙中山,被命名为中山舰。在其25年的服役中,先后经历了护法运动、孙中山广州蒙难、……”
“好!好……”冈田停住蹦跳,用拳头一擂桌子,“这中山舰是他们中国的国魂,军魂,民魂,现在他们都没有魂啦,这个国家,哈哈哈!哈哈哈……”
“10且28日,国民党第二次国民参政会议在重庆召开……”翻译还要继续往下念,冈田一边摆手将他制止,一边坐回椅子,“如今中国的国民政府正像他们国内流传多年的寓言‘黔驴技穷’一样,******那头大叫驴不管咋尥蹶子,咋叫唤,最后还得被咱大日本这只小老虎吃掉!咱都听厌了******这头大叫驴的腔调,还是说说最近抗联有什么动静?”
翻译翻了几页纸,继续说着:“抗联分三路西征的队伍都在白马石会合,现在的大部队又钻进小兴安岭向北进发,已经到了中苏边界……”
“看来抗联是被我们大日本皇军围剿得吓破了胆,”冈田站起来,走到墙上挂的地图前,“他们是在寻找退路,想到苏联去躲避。现在他们虽然逃出了咱们辖区,立刻给驻守在黑河的兄弟皇军部队发电报,把这一新的情况告诉他们!”
“是!”翻译点头答应,随后又说,“太君,刚接到驻守黄家镇的第一步兵大队川崎大队长的电报,电报中说最近几天在阁山附近的田地里发现有一百多人在捡庄稼,他觉得这些人很可疑,农民捡庄稼并不奇怪,这么多人集中在一起捡庄稼,还都背进山里……”
“你说什么?”冈田立刻大惊,赶紧转过身,拳头又用力一擂桌子,“抗联的,一定的是抗联的!他们的没有粮食的干活,想捡粮食的准备过冬的干活!”
冈田说着,伸手抓起电话,摇了几下,电话接通,立刻对着话筒喊:“骑兵大队的,我的命令,你们的马上的到阁山下的驻守的干活,发现的有捡庄稼的,通通的死了死了的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