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农村,秋收过后,粮谷入仓,秋菜下窖,就没有应季的农活儿了,所谓农闲季节。大雪过后,冰封大地,人们开始“猫冬”。
进入腊月,各乡镇、集市、村落都可以看见人们为筹备过年而加工年货、杀年猪、排练秧歌队、高跷队而忙碌着,喜气洋洋地迎春节,闹元宵。
姥爷和舅舅,还有大表哥都在调整院中一个高大的旗杆,旗杆顶端是一只精致的小方木升(更像一只上宽底窄四方形的花盆)。方木升下面的旗杆上有一盏龙头形状灯笼,龙眼睛是用乒乓球做的,上面描画出瞳孔及眼球等色彩,对称的两个侧面开出一道月牙形洞口,遇风吹过时,两只龙眼随风转动,龙身是由近两米长带有黄色锯齿镶边的红布袋制成,可随风转向飘扬。
我拽着姥姥的衣襟偷偷问,那旗杆上,咋不挂五星红旗呀?
姥姥说,那不是旗杆,是专门供奉祭拜“老鸹”的神杆,这也是这里满族人或旗人流传下来的风俗。这个被进化的神杆,不但可以祭天、敬奉“老鸹”,还可以彩灯高照、祈福迎春。从腊月二十三“小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神杆上的彩色龙灯和纱灯将会全天候“工作”,给冰天雪地的农家院装点得喜气洋洋。
以上这些话是我采访一位满族朋友所记录的。乌鸦是满族文化中的圣鸟。传说,罕王(清太祖努尔哈赤)在辽河及太子河流域“起家”闯天下时,遭官兵(明军)追杀,在走投无路又无藏身之处时,慌忙之际就近趴在田边的草丛中。这时,一大群乌鸦从天而降,纷纷飞来落在他的身上及身边的草丛上,将他遮挡得严严实实。追兵远远看见一群乌鸦,就断定那个地方不会有人,于是朝另一个方向追去。罕王(努尔哈赤)幸免于难,由此引出“乌鸦救祖”的故事。
所以清王朝及后世子孙,代代相传,尊崇乌鸦为神灵“圣鸟”,不得伤害。每逢寒冬腊月满族人都习惯在其院落中竖起“神杆”,杆的顶端安装一个小“木升”,里面盛有“五谷杂粮”及碎肉,这是专门为敬奉“老鸹”的祭天“神杆”。可见满族人对乌鸦的崇敬与爱戴。
朋友说,“老鸹”就是我们书上所说的乌鸦,它是一种孝鸟,很有孝心,它们懂关爱,重情义。乌鸦终身一夫一妻,它们自始至终牢记喂养它成长的父母,当父母因为老去不能捕食、不能自理时,作为儿女的乌鸦,就会义无反顾地外出觅食,再来喂养它们的父母。
真是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后来,我去查了乌鸦的相关资料,果然有不少关于“乌鸦反哺”的典故。而且“诺亚方舟”故事中也提到了乌鸦,更有甚者在“后羿射日”的传说中乌鸦竟然还成了主角。不仅如此,在很多不同国家的文化中,乌鸦都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多么神秘的鸟儿!不仅如此,在国内外各种科学实验中,乌鸦的智慧得到公认。它们懂得思考、学习、分析和创造。它们是杂食动物,被称为森林清道夫,属于益鸟。
想写一篇关于乌鸦的文章已经构思很久了,但由于种种原因迟迟未起笔。过去一直断断续续地听到有关乌鸦的传闻,印象最深的是,李小龙的儿子李国豪主演的电影《乌鸦》,影片中诡异的画面以及男主角李国豪在演戏时被人用道具枪误伤致死的幕后故事,都给乌鸦披上了神秘和灵异的外衣。其实在我自己的小说中,乌鸦也通常是盘旋于墓地上空的幽灵。
所有这些对乌鸦的描述和诠释,让我有种置身云里雾里的感觉。然而一年前的某天与乌鸦的相遇,让我重新审视了这种鸟儿。那是三月底的一天清晨,因为参加一个观鸟活动,我不到五点就起床了,匆匆收拾了一下,半个钟头后便出发。自关上门的一刻起,我就听到了天空中传来此起彼伏的鸣叫声,“哇,哇,哇”不会是乌鸦吧?因为这种声音在影视剧中经常听到。走到空地上,抬头一看,黑黝黝的一片!天空中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它们边扇动翅膀,边撑着嗓门啼叫着。晨光映照下,它们身上的羽毛泛出蓝绿色、褐紫色还有橙色的光晕,这比我想象中漂亮多了。它们或成群结队,或独自前进,自南往北飞去。
以为是偶遇,其实不然,在之后的陆续观察中,我发现这些乌鸦早晨从城里向城外飞,为了觅食;傍晚时从城外往城里飞,为了御寒。这种情况一般发生在春初、秋末和整个冬天,而夏天几乎在城里见不到乌鸦。这种规律性的短距离不定向迁移被鸟类研究者叫做“漂泊”。
城内城外,冷暖之间。在我眼里,乌鸦是真实的小生命。为了温饱,它们也在努力适应环境。没有神秘,没有神话,一切因于生存!
2011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