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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故事集章长诗及喜剧

故事集即《惩恶扬善集》,是1613出版的,共包括13个短篇小说。这些短篇像一幅幅风土人情画卷,是当时西班牙社会多角度全方位的写真,实录了那个时代的人生世相风俗习惯。也表达了人民反封建求解放的要求,可以说是西班牙社会转折期的一部史诗。作家曾说过:这个故事集是“社会的变形”,“可以从每一篇里,吸取到有益的教训。”从每一篇里“都可以尝到多么鲜美的果子”。至今,这部故事集仍饱有其认识世界鞭策人生的教育意义。

细读小说集,从内容上可以分为侧重点不同的三大类。如《林高奈特与戈尔达底略》、《忌妒的义斯德勒马都拉人》、《大名鼎鼎的洗盆子姑娘》、《骗婚记》等,带有很强的流浪汉小说特征,是反映现实的作品。又如《玻璃博士》和《狗的对话》则是属于哲理性较的对话体作品。笔调轻灵内容含蓄,追求隐喻反讽效果。属于夸张变形的美学倾向。再如《吉卜赛小姑娘》《慷慨的情人》、《西部女郎》、《鲜血的力量》、《科尔内利亚夫人》和《两姑娘》等则尽量以情节取胜,受到意大利同类小说风格影响。对讲故事的结构技巧十分在意,这也是早期叙事文的共同特点。

《慷慨的情人》中对封建统治阶级荒淫无耻进行了大胆揭露,毫不留情,其间写的虽是土耳其封建贵族,然而西班牙封建贵族又怎能除外呢?

故事通过三名土耳其达官贵人奋力争夺一名漂亮女奴,勾心斗角,互相残杀,最终下场悲惨的故事,对大人老爷们作了剥去衣冠展示禽兽本相的剖析。他们共同特点是干坏事求私欲时,都有各自合法的理由和借口。

头号大人物是塞浦路斯总督阿里,即将离任,继任总督的哈森已经到来,欢迎仪式上,犹太人带来一名漂亮女奴标价出卖。女奴隶纯金脚镯,镶满大珍珠的手镯,华美的衣饰,艳丽大方的姿容,颀长匀称的身材线条,令两任总督心魄为之一动,争相上前讨购。旁边的第三号大人物是个大法官,虽心旌摇动却不动声色。三人都垂涎欲滴,忘记了尊贵的身份,志在必得。

犹太人要价4000,阿里总督抢先响应,哈森总督也愿出,但他却说:“这美丽无比的奴隶,咱们都不配受用,只有皇上一人才配用。”阿里说想买下来“献给皇上”。大家都说买下要献给皇上。究竟由谁去献,举刀格斗,两任总督顿时反目为仇。狐狸样奸诈的法官也想占有这个女奴,想好了主意说:“既然你们是为皇上买的,她就是皇上的人了,那她就得由皇上来支配。”法官决定让两位总督各出2000,女奴由他来看管,然后由他以两任总督名义送给皇上,这也是他“应尽的责任”。平息了暂时的矛盾。女奴由法官领去。这是第一场斗争。三个色鬼都以“为了皇上”的名义,打着合法的幌子干着不法的丑事。尤其是又拽出“皇上”来作遮羞布,等于连“祖坟”也掘了出来,统治阶级上上下下,荒淫无耻大概才是文本的潜在深意。

法官先得手女奴,对两任总督暗中贿赂置之不顾,千方百计接近女奴,以逞一时之快。不料后院起火,法官的仆人对女奴产生了真情,法官的妻子又对仆人一往深情,女奴却惦着别人。这三人的单相思搅坏了法官的好事,令他终未如愿以偿。无奈只好送女奴到君士坦丁堡献给皇上。这算是矛盾斗争的第二场高潮。仆人对女奴的“爱”可视为上行下效,法官夫人对仆人却是吃饱了撑的,上流社会一旦腐败,男女都一样无耻。他们围绕这位漂亮的女奴,纷纷成了衣冠禽兽。

航途中,一场大决战在所难免了。法官设计要把发妻推下海去,制造女奴假死,然后用暴力占有女奴。正当法官对妻下手时,哈森总督兵船赶到,下令只留下女奴,其他都杀掉。正在危急关头,又一艘兵船赶到,加入了混战,是阿里总督到了。法官展示其雄辩口才,想震住众人,控制场面,然而魔鬼一旦钻出瓶胆,毁灭是最好的结果。哈森的士兵全部被杀,阿里葬身鱼腹,女奴被恋人理卡多救走返乡。法官妻子跟了仆人马茂私奔。法官赔了夫人又折兵,一口气没顺过来气疯了。无论从故事毫不妥协的批判主题,还是从体裁上看,这可算是作者成熟时期的力作,至今具有可读性。令人吃惊的是:小说中每个人,无论男女生死,趋动他们行动的动机是一致的,都是出于“本能冲动”。这是一切动物的原始冲动。由此可见作者对这帮人的厌恶之深。对封建社会腐朽没落的批判也是入木三分。

《狗的对话》从现代美学意义上来看,艺术性似乎更为精巧。塞维利亚医院的病床上,一病人竟然听见窗外两条狗在对话。叙述各自追随的主人:贵族、骑士、教士和大学生等人的尔虞我诈和对社会的抗议。

街上的狗讲:最早的主人是一屠夫。屠夫每天从屠场偷一块肉,放在篮子里,让狗衔着送给一个相好女人。一天一个多事的女孩把狗叫住,用一只破鞋偷换了篮子里的肉。结果狗得罪了主人,受到责罚,逃出去投奔了一个牧羊人。每当牧羊人喊“狼来了”时,狗拼命追去,可是总找不到狼。回来总见一只羊倒在血泊里,牧羊人留下一大块后,把羊交给主人。时间久了,狗多了个心眼,躲在树后,发现牧羊人喊完狼来之后,就抓最肥的羊杀掉,狗才明白牧羊人才是真正的狼。

这两条狗分别讲了自己的经历。充分展示一个尔虞我诈的黑暗社会。在平静的讲述中,有揭发、有谴责、有讽刺,充满了强烈的幽默感,体现了作者对封建社会深刻的哲学思考。语言通俗平易,形成了他独特的叙事风格。值得一提的是叙事角度借两只浪迹天涯的狗来展开叙述,极大地丰富了读者的视野,而且也显示了作者的机智与幽默。这也是塞万提斯哲理小说的一个精彩篇目。

《林高奈特与戈尔达底略》流浪汉小说味儿很足。这也得力于塞万提斯处于下层社会,积累了丰富的人生经验,写起来总是得心应手,如数家珍一般。

小说叙述两个少年流浪到塞维利亚市,参加到一伙贼帮里。在这个黑社会王国中,具有较严谨的组织和明确的分工。不但得学会赌博、斗殴、偷窃、行骗,还得学会给有钱人当刺客作打手,惩罚有钱人的仇家,换取衣食。盗匪头头揣着个有趣的记账本,写着一周之内的工作内容:揍阿尔法广场上酒店老板12下,每下一块钱,收定钱八块,执行人待定。替某位夫人揍混名芬奇的驼背裁缝六下。在某家门上抹臭柏油。在某家门上钉两只角(意即这家男人当了王八)等等。小说细致地描写了这伙人的日常生活。他们对官家的搜捕毫不害怕,因为当地警察是和他们坐地分赃的哥儿们,有事就提前通风报信儿。俨若生意盎然的蚂蚁世界。

《惩恶扬善集》从各方面描写了西班牙人民的生活、思想和习俗。塞万提斯把这部故事集总括为“社会的变形”,对它的思想内容及艺术方面的价值也较为自信。自认他的故事集在移风易俗、宣传高尚的道德方面将会起到良好教益。在自己写的前言里说:“我给这些故事命名为惩恶扬善故事集,如果你仔细读下去,就会发现每个故事都提供了有用的教训……如果我认为读了这些故事能在任何方面引起不良的思想和欲望,我宁可砍掉写它们的那只手,而不让它出版。”由此可见作家具有较强的社会责任感,他的审美价值取向是多么善良。他在前言中还讲:“它是第一部用卡斯蒂方言(即西班牙话)写成的短篇小说。”“是我自己亲笔写的,既没有模仿,也没有剽窃别人,是我的头脑创造了它们。”这种艺术独创性也是作家成熟的标志,也显示了作者充分的自信。艺术的真正生命价值全在于“创造性”,“一次性完成”,“不可重复性”。这在当今学界恐怕人皆共识。然而设想在300多年前的塞万提斯直觉到了这一点,实在是令人钦佩!

故事集作为西班牙最早出现的短篇小说,为西班牙民族小说发展作出了重要的贡献。这种开先河的功劳也一再为行家指出。此外,故事集在当时评论界也是较为关注的。著名的戏剧家蒂尔索·德莫利纳读罢故事集,尊崇塞万提斯为“西班牙的薄伽丘”(《十日谈》的作家),这部小说还受到了马克思的赞扬,革命导师极欣赏《狗的对话》,曾引用了小说里一个发了疯的“财政学家”的主张,来揭露资产阶级统治者把经济危机转嫁给人民的卑劣。塞万提斯倘若泉下有知,他尽可以欣慰,他所反映的社会广阔程度以及作者宣扬的人文主义思想光辉将永垂不朽。

长诗《巴尔纳斯游记》是塞万提斯根据诗人塞萨卡波拉里同名作品改写而成。诗篇既讽刺了社会的不公平,也带有幽默的自我嘲讽,表现了作者在贫困逆境中的乐观态度。

长诗开篇写太阳神阿波罗派遣的一只大船来接塞万提斯和当时的众位诗人去巴尔纳斯神山,作者与神对话,交换对西班牙诗人的优劣评价,作者连当时的不太知名的诗人都予以慷慨的赞扬,一方面让我们洞悉当时西班牙文学界的具体情况,另一方面也显示了一代大师宽广的气度和胸襟,以一个真正写家的感情去评判作家,这是一种对写作艰辛体味甚深后对写作者劳动的最大尊重。尤其诗中讲述自我身世和遭遇部分可算是对作者的研究提供了较详尽的宝贵资料。写到贫困时,让我们体会到了那种带泪的笑,揣摸到作者一生中的艰辛岁月无尽悲冷。

诗人来到宫殿后各自入座。惟独塞万提斯站着找不到座位,阿波罗就让他把大衣叠起来权当座位。塞万提斯写道:

先生,您大概没有注意,——我回道:我没有大衣。他说。即使如此,我还是欢迎你,因为美德是一件大衣,可以把贫穷的赤裸遮盖,而贫穷可以抵抗忌妒的侵袭。听见他英明的话语,我低下了头,站在那里。因为谁都无法找到座位,除非他有人照顾,或者是家财万贯……

“正色徒行”,这是一个世界性的大问题。

贫穷始终伴随塞万提斯终生。但他对自己的美德向来不去怀疑。中国古代也有不少伟大的文豪对贫穷作过无数的自嘲。杨雄作为汉代文章的一代宗师,也曾写过《逐贫赋》,李白、杜甫也大致如此。当一个社会趋于反动时,贫富悬殊,文人落魄这也实在是普通现象。“曲如钩反封侯,直如弦死道边”。西班牙封建社会想也如此。

长诗之后,塞万提斯又出版了《从未上演过的八出喜剧和八出幕间短剧》。据专家指出,八出喜剧里,《阿尔及尔的牢狱》较为出色。作者在此剧中表现的是西班牙俘虏生活。此外表现流浪汉困苦生活经历的两个喜剧较有特点,即《幸运的无赖汉》、《佩德罗·德·乌尔德马拉斯》。其他八出喜剧即所谓西班牙贵族“斗篷和佩剑”喜剧,模仿意大利骑士传奇,写得不很成功。

塞万提斯的幕间短剧却很有特色,这是一种在长剧的两幕之间休息时穿插的短小独幕剧。作者精彩地组织了对白,幽默、讽刺味极强,人物性格刻画也较有个性,大都针对社会陋习针砭时弊。其中写老兵和教堂司事同追一年轻酒店女仆。老兵守在女仆门口赶走情敌,办法简单,最终败在了司事的小权术手下。小职员斗心术永远胜过勇敢老兵。《嫉妒的老人》讽刺了老夫少妻的社会怪状。《离婚法官》进一步讽刺封建婚姻制度的残忍不道德。《达冈佐镇长的竞选》揭露了西班牙小镇的愚昧保守和政府机构的腐败无能。参与竞选的人各个胡吹海吹,成了一场吹牛大赛。看后让人既可笑又恶心。行家认为最优秀的幕间短剧应是《奇妙的木偶戏》,小镇上来了两个演木偶戏的骗他们徒手操作,纯属荒诞无稽的把戏,却硬要宣布其中奇妙无比,谁如果看不见就是私生子或不是基督徒血统。结果包括镇长和公证人在内的头面人物都装看得见,闹出了台上台下的大笑话。西班牙14世纪作家胡安马努埃耳在《露卡诺尔伯爵》一书中曾写过两个骗子的故事,用一块奇妙的布来胡弄皇帝,结果皇帝也上当。塞万提斯把此故事生发开来,针砭现实。

总之,短剧大都受到茹威短剧的启发,风格幽默活泼,具有很强的民间特色,反映西班牙下层社会的平民生活,对丑恶落后作了辛辣的鞭笞,对愚蠢贪婪的贵族统治者都给以了毫不客气的嘲笑。而对一些流浪汉、穷人、老兵等下层劳动人民的憨厚都给以了较大同情。这一批作品成就较为突出。有人说仅次于《堂·吉诃德》,似乎也并不为过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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