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能除千年暗,一智能灭万年愚。”若个人的心智像灯一样照亮自己,则不易入暗,即不易犯错。
都市,鳞比栉次而坚硬的水泥森林,向着太阳拔节。森林夹缝里滋养着一群生灵,似一群黑蚂蚁,穿行于公文、数字、契约、票据、身份等构成的几何形的迷宫里,为了粮食和时间;红绿。灯分割着他们的早晚,汽车尾气在调教着他们的呼吸。
在苍茫的人世间,在形形色色之中,一切有形无形的都会消逝,我们能够依靠什么呢?我们只有依靠一样东西,我们也只有一样东西是属于自己,并且超越于有形无形,那就是人的心灵。传说佛陀在回答弟子阿难的提问时说,要“自以为灯,自以为靠”,意即是要我们舍弃依赖心,以我们灼热的生命之光,理性之光,文明、智慧之光,照亮人的心灵,直到千代万代。由此,我想起了那个被视为疯子的哲人克尔凯戈,他在《我是要被献祭的》一文中说:“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不断地努力寻找我自己并依靠我自己。”
在小动物的世界里,萤火虫是一个傻子。我喜欢萤火虫,喜欢它提着自造的灯笼,在黑夜和风雨中冒险;我喜欢萤火虫,喜欢这不借助外在的光明,不仰仗星光与月光飞行的寻找者;我喜欢萤火虫,尽管她身上的光明是微弱的,但她游戏于庞大的黑暗之中,并在黑暗中实现自己发光发热的本性。我之所以喜欢萤火虫,是因为黑夜吞噬了世界的一切,她却“自以为灯,自以为靠”,用一盏盏小灯把世界重新夺回来。
夜色中,我发现走在前面的一个小孩子,鞋后跟竟嵌有两个小红灯,一走一亮,在没有路灯的地方,也能借助这小灯隐隐辨别出孩子的身体。由此,我想到盲人提灯笼的故事:一盲人拜访朋友,闲聊到深夜才回家,朋友给他一盏灯笼,以方便他行走。
“我是个瞎子,提灯笼又有何用?”盲人对此十分不理解。
“虽然你是个瞎子,但是天色很暗,你提着灯笼,别人可以看到你,这样就不会把你撞倒了。”朋友耐心地向盲人解释着。
盲人提着灯笼上路,竟没想到走到半路就被人撞倒了。
盲人很生气地说:“你眼睛瞎了吗?为何把我撞倒?”
路人回答说:“对不起,我没有看到你。”
“我不是提着灯笼么,为什么你还看不见呢?!”盲人大惑不解。
“先生,灯笼里的火早就灭了呀!”路人善意地提醒盲人。
当朋友给盲人一盏灯时,盲人就以为灯笼是自己的依靠,可以照亮路途,也可以照亮别人。盲人接受了朋友的观念并转化为自己的观念,但经不起中途的环境变化:风把烛火吹灭。其实有一种灯光是不会熄灭的——那就是灼热的生命之光,理性之光,文明、智慧之光。但由于事物随时在变化,而眼盲者却无法掌握,自己无法掌握环境的变化(灯熄了),用自以为是的错误观念(以为灯还亮着),去责怪别人,究竟孰对孰错?我用巴金的《爱尔克的灯光》中一句话作为这个问题的答案:“黑暗来了,我的眼睛失掉了一切。于是大门内亮起了灯光。灯光不曾照亮什么,反而增加了我心上的黑暗。”这看似直白的话语,却蕴藏着实实在在的分量和丰富的内涵,引人深思。
唯有认清了自我,明白自我在大地上的义务和责任,你才能进入幸福的王国。因此,当众神都认为西西弗斯的劳作是无效时,加缪却于这荒谬的处境中看到了西西弗斯的幸福,因为他推着巨石上山,这样的命运是他自己的,他推岩石是他自己的事情,他是自己生活的主人,就在他推石上山的过程中,大地的内部深处升起了无数美好细小的声音。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一灯能除千年暗,一智能灭万年愚”。若个人的心智像灯一样照亮自己,则不易入暗,即不易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