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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癞蛤蟆第十三号

沈从文注意到那个黑黑的小女生,是从第三堂课开始,她活泼好动,一双眼睛又黑又亮,虽然黑一点,但应该是班上,或者是中国公学里最漂亮的女生——后来点名时知道她叫张兆和,她的作文不错,沈从文有时给她的评语比她的作文还要长。不久, 18岁的女生张兆和在中国公学的体育比赛中夺得女子全能第一名,她在赛场上一路飞奔的样子沈从文亲眼目睹,他觉得就像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沈从文在心里给她取了一个名字:黑凤。比赛之后,张兆和一下子成了学校名人,走到哪儿都有人在她背后议论,沈从文就在这时候爱上了她,每天回到宿舍什么事也不干,呆呆地坐在桌前,眼前全是黑凤一路飞奔的样子。一个春天的夜晚,沈从文熬夜给她悄悄写下第一封情书,然后趁着年轻的老师沈从文夜色掩护送到张兆和宿舍楼下信箱——信箱里塞满了求爱信,全是给张兆和的。没事时张兆和会将那些信一一铺在床上,和二姐张允和一起阅读,甚至调皮地将这些来信一一编号,分别是青蛙一号、青蛙二号、青蛙三号……沈老师的来信让张兆和吓了一大跳,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去找二姐张允和。张允和说:“这个事你自己拿主意。”张兆和想来想去,决定保持沉默。

沈从文见张兆和很多天没有任何动静,忍不住了——作为老师,他爱上女学生应该会有很多方便,可是一向胆怯的沈从文却不敢面对张兆和,甚至在课堂上目光与张兆和碰在一起,也赶紧移开。他想忘掉她,却不可能——爱情就是一个魔鬼,沈从文着了魔,他控制不了自己,不停地给张兆和写情书,由几天一封变成一天一封,一个星期后,张兆和那里一下积累了十三封沈从文的求爱信。张允和说:“我看这个人是疯了,你打算怎么办?”张兆和不说话,一封一封给沈从文的求爱信编号,从癞蛤蟆一号一直编到癞蛤蟆十三号,张允和看到“癞蛤蟆”三个字一下子笑得直不起腰,对张兆和说:“亏你想得出。”张兆和说:“我都不理他了,他像发了疯一样,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张允和说:“沈老师好歹是老师,你不能这样说他。 ”

张兆和和她的姐妹们

张兆和的沉默让沈从文误以为被拒绝,心里非常难受,流鼻血的老毛病又犯了,动不动就血流不止,校园里一时也谣言四起,说沈从文爱上张兆和,求爱不成要自杀。那天沈从文拿着一本书出现在图书馆平台上,马上就有人传言他要跳楼自杀。张允和也紧张起来,找到妹妹说:“兆和,这要是出了人命,你可是千古罪人。”张兆和得知学校人人都知道她和沈从文的师生恋,也急得跺脚。突然,她抓起这些信恨恨地说:“给他脸他不要脸,我找胡校长去。 ”

张兆和满脸通红地出现在校长室,胡适认识这个女子全能第一名获得者,在离她较远的一张沙发上坐下来,微笑着说:“密斯张,有什么事同我商量,请尽量说罢。”张兆和将一包信递到胡校长面前:“胡校长,您看看,这个沈老师对我是这个样子。”胡适随意地翻了翻信,说:“他好像非常顽固地爱着你。”张兆和马上毫不客气地说:“可是胡校长,我也是非常顽固地不爱他。”胡适忽然笑起来:“你们老家是合肥,我也是安徽人,我们是老乡,要不我跟你爸爸说说,做个媒。”张兆和一听大吃一惊,这胡校长怎么和沈老师是一伙的?她一时十分紧张,站起来说:“胡校长,你千万不能去讲——”胡适反问道:“为什么你不喜欢他?我认为他是天才,中国小说家中最有希望的一个人。”张兆和听到胡校长一直喋喋不休地说下去,急了,说:“可是,胡校长,我并不爱他呀?”胡适看着张兆和,忽然说:“那么这样好了,你们做一个朋友,一个普通的朋友,可以么?”张兆和说:“本来做个一般的朋友挺好了,可是,沈老师和他人不一样,做朋友他会一直误解下去,这样没完没了,我可真要痛苦死了。”胡适拍拍大腿说:“嘿,怎么说呢,社会上有了这样的天才,人人都应该帮助他,因为天才难得,应该给他发展的机会。他崇拜你是崇拜到了极点……”张兆和很不开心,这胡校长不是逼她做沈从文的女朋友么?而且这些话听起来也不像一个大学者大校长说的话,分明是一个兄弟替他一个哥们在强做媒,张兆和一赌气,就离开了校长室。

这一年暑假,张兆和回到苏州的家,沈从文带着巴金建议他购买的礼物——一大包西方文学名著敲响了张家大门,明知沈从文今天要来,张兆和却故意躲了出去,张允和开门一看是沈从文,吃了一惊。沈从文站在狭窄的巷道里,一脸汗水。张允和说:“沈老师,您进来吧,外面太阳好大,我妹妹上图书馆去了。”沈从文放下礼物,说:“她不在家,我走了。”张允和追上来:“哎,你怎么走了呢?”沈从文想了一会,说:“我先住前面的旅馆,再逛逛苏州园林。 ”

张兆和和沈从文的结婚照张兆和和沈从文合影

张家三连襟合影(左起:顾传玠、沈从文、周有光)沈从文哪有心思逛园林,他躺在旅馆床上正胡思乱想之际,张允和“押”着张兆和来了,她将张兆和推进来,带上门就走了。张兆和坐了老半天,才有点不情愿地开了口:“听说你想逛苏州园林啊?”沈从文点点头。张兆和站起来说:“好吧,我陪你。”她的口气有一些无奈,也有一些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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