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素芳姑姑就来了,还送来了太后赐的药材。
“太后娘娘今天早上起来就听说小主受了寒,担心得很,所以让素芳带了些药材过来。”
梓瞳请素芳姑姑坐下,道:“太医说多休息休息就没有关系了。谢谢太后惦记着。”
“出来的时候还听太后说,小主聪明伶俐,她最是放心了。身子千万要养好了,不能仗着年轻就不注意。”
梓瞳笑了笑,知道太后说的是自己这么快就和皇上和好的事,便说:“请姑姑帮我传了话,就说太后说的梓瞳都记在心中。只是……”
“只是什么?”
“太后生辰就要到了,梓瞳也不知道太后娘娘喜欢些什么样的东西。”
“小主有心了。”素芳姑姑沉思了一会,道,“太后潜心修佛多年,对于俗物并不执着,小主不必费心。只是前阵子太后说过年岁高了眼神大不如前,金刚经经文太密,看起来不轻松了。”等素芳姑姑走后,梓瞳就叫来了慕吟,问:“太后这么看中我,打的会是什么主意?”
慕吟抬起头看了梓瞳一会,并没有回答,她亦只是一个小小的卒而已,哪能知道太后的意思呢。
但慕吟不知道,不代表梓瞳不知道;梓瞳知道,不代表她会告诉别人自己知道。至少,一颗棋子如果太聪明的话,那就随时可能翻身成为下棋的人,这对现在棋局中的执子者弋鸿宣和萧太后,他们当中应该没人会愿意看到棋子也正掌握着全局吧?
拉拢自己,这是萧家的计划,那么弋鸿宣又是怎么谋划的?太后的伎俩他应该从一开始就明白。在他的剧本里,他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想得多了,难免有些头昏脑胀。正巧凤纭过来找自己,梓瞳便邀她坐下一块聊聊。
“身子没事吧?”
“安好了。”梓瞳放下支着头的手道。
凤纭见此也笑了:“还好还好。宫里现在可都在说,你受了寒,把皇上都给吓坏了。”凤纭说到这里又来了火气,道,“都是那个萧沁岚害的,没事找事让大伙跟着她四处跑!哼!”
“好了好了,不气了。”梓瞳突然想起凤纭说的话,追问了一句,“你好像说过,萧贵妃与以前的淑妃怎么怎么不和?”
“可不是?”凤纭翻了个白眼,“这事其实也就没几个人知道,那时宫里加上皇后也就五个后妃。如今啊,云宝林死了,淑妃疯了又住了冷宫,除了萧沁岚自己,晓得的也就是我和皇后了。”
一说起这些八卦,凤纭比谁都有兴致。她告诉梓瞳说,原先在她没有出宫之前,听说萧贵妃也没什么动作(这点梓瞳知道,因为她之前也住在宫里),可就在北边打仗那会儿,萧沁岚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失心疯,百般针对若遥,整个后宫也像现在这般精彩纷呈。
梓瞳安静地听着,先不说萧沁岚为何会针对若遥,但见她性情大变,就不难猜出当年宫中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让一向孤芳自赏的她,自命不凡的她也干出这等只有没脑子的宫妇才会做出的表面化的“争宠”行径。看来皇宫这坛水深得很。
凤纭说完这事,又说了不少别的八卦,这才尽了兴致。等她走后梓瞳休息了一会,起来后就听说德和公公来过了,说皇上晚上会过来同自己一道用晚膳。
梓瞳心里存着事,这顿饭吃的也没有什么味道。饭后弋鸿宣说下会棋,梓瞳心不在焉没一会就兵败如山倒。
“瞳儿今天是怎么了?”弋鸿宣捏着枚棋子,问道。
梓瞳回过神,想了一想还是问了:“太后似乎不太中意怀孕了的昭媛。太后怎么想的,皇上应该明白吧。”
弋鸿宣抬眼,看着梓瞳的眼睛:“你想说什么?”
“若昭媛生的是一个皇子,皇上打算如何?”
“你想知道?”
梓瞳一咬牙,一字一顿道:“我只想知道,在皇上的计划里,可有我一条活路?”
弋鸿宣没有回答,沉默的空气已经告诉了梓瞳答案,梓瞳抿着唇笑了笑,伸手去收拾满盘皆输的棋盘。
弋鸿宣却叹了口气,很轻,轻得让人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弋鸿宣起身坐到了我这一边,抱住梓瞳说:“所以才有了苏瞳媛。”
在萧家人眼里,苏瞳媛有了孕便已然是皇帝的棋子了,失去了拉拢的价值,而梓瞳的身体健康能够独霸皇上。只要弋鸿宣对自己的兴趣不减,萧家就不会轻易要了梓瞳的命。萧家不会允许弋鸿宣在后宫培养自己的势力的。
而苏瞳媛,也不过是另一枚棋子。梓瞳相信苏瞳媛跟自己一样,都明白这一点,却还是赌了这一把,自己为了报仇,而她又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本是心中疑惑,不知不觉间问出了口。
弋鸿宣抱着梓瞳的手臂收得更紧了,啄了一下她的耳垂,他说:“舍不得。”
明明是答非所问,明明是轻信不得,却还是让人眼底一酸,泪水止不住地往上涌。几分真情,几分假意,辨不清,也无从辨清。
也许就是在这一刻,深深埋在心底的种子被翻了出来,浇水施肥,在以后无数的日夜里发芽开花。而在此时,这些情绪都与爱情无关,只是感动,就算虚假也依旧泯不灭的感动。
后来,梓瞳也有设想过,如果没有苏瞳媛,弋鸿宣究竟会怎么下这盘棋,换作是自己,自己又会如何布局。这一想竟是步步惊心,若弋鸿宣想速战速决,别说是自己,恐怕整个后宫都会为他的计划陪葬。
本来梓瞳与弋鸿宣达成的计划是她成为他的圣宠,为他扫除萧家在后宫的势力,而他扶植陆家一面对付萧家。这是一步很险的棋,胜,则陆家无敌,连慕容氏也不用放在眼里;败则陆家再无活路。而现在风头最盛的却是怀了孕的苏瞳媛,她若生下皇子,将会直接与萧家对上,苏瞳媛不同于没有任何亲人的沐茗雪,她的父亲、家族成员虽都是一些小官,可只要弋鸿宣愿意,将他们提拔起来,即便不足以与萧家抗衡,制造些事端、绊住萧氏也够他们呛的了。而萧家必定会全力对付明里的苏家(首先他们就会联合圣宠不少的陆家对付苏家,这样自己在萧家面前应该是安全的),而对弋鸿宣暗中扶植的陆家暂时缓手,这样一来,陆家就可以趁其不备,一网打尽……
梓瞳不知道弋鸿宣原先的计划是什么,可知道自己现在猜的应该和他目前的计划相差不远。
是真的舍不得,还是如今的计划更有把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梓瞳知道,这一仗必须赢,只有赢了,才能救出若遥,才能获得真正与弋鸿宣抗衡的力量!
大约是小半个月后,蔚舒萌终于给出了祯航落水的最后处理结果。
祯航落水的事,疑点太多,到最后也没查出个原由。奶娘因为照看失职被赶出了宫,陈韵芸也因在思过期间擅自出门,又交代不出去了哪里,而被迁去冷宫住,却没有撤封号。
听小方子说,萧沁岚为此去找蔚舒萌哭诉,却反被蔚舒萌叱责,说皇上对于萧沁岚害梓瞳受寒的事非常生气,看在祯航的份上才没有责罚,让她好自为之。萧沁岚有气没出发,回了毓灵宫砸了不少东西。
在这段日子里,弋鸿宣在琼荟楼留夜的次数和在苏瞳媛那里的次数大致相当,整个后宫看起来,又是梓瞳与苏瞳媛争斗的局面了。
史称“二瞳之争”。
陈韵芸被送入冷宫的消息让这后宫又安静了一阵子。其实,这后宫本来也就斗得不厉害,经过萧沁岚这样一折腾,偶尔出来蠢蠢欲动的人也就安分下去了。
这几日,随着几场冬雪,天气冷了许多。梓瞳穿上了厚重的冬衣,却不觉得不舒服,因为前世在南方很难见到雪,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太后的生辰在十二月二十三日。照太后的意思是要简办,但蔚舒萌仍旧为了这场生辰筵席张罗了一个多月。
筵席的地点定在了福秀宫,福秀宫的内厅里摆了两桌坐了女眷,厅外园子里又摆了三桌,是给皇上、豫王、吴王他们这些男性亲眷的。
筵席开始前,大家先挨个儿上前给太后祝寿。按着嫔妃的等级来,梓瞳看着季馨一个人颤颤地走上前,如今陈韵芸被打入了冷宫,美人也只有她一个了。她送了太后一幅极大的刺绣,看来也是花了一番工夫的。太后微微点了点头,收下了,也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接着是慕容素清和沈念语,再是沐茗雪和苏瞳媛。
苏瞳媛呈上去的盒子看上去就很精致,素芳姑姑打开给太后看了以后,太后竟然是笑了。她抬起眼来,这还是看了几样礼物后太后第一次抬起眼来看人:“苏昭媛准备这份礼物可算是用心了。”
“谢太后夸奖。”苏瞳媛看上去很高兴地福了福身。
“什么礼物让太后高兴成这样?”梓瞳一笑,心里早就猜到凤纭会问出这样的话。只见她伸长了脖子往那盒子里看着,脸上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
“你啊。”太后斜眯了凤纭一眼,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示意素芳姑姑再次打开了盒子,把盒子里的东西展示给大家看。
盒子打开,俨然是一本放大版的《金刚经》,不用主素芳姑姑的那个小道消息不仅说与了自己,也说更了苏瞳媛,好在梓瞳今天没有准备这个礼物,如果真是听了素芳的而这样准备,怕这个后宫不闹起来都不行。梓瞳现在是要和苏瞳媛弄得像是争宠争得不可开交,却也不想有什么正面冲突。因为一有正面冲突,就保不准真得动些“真刀真枪”,想到她也只不过是一颗棋子,又何必做得这么绝呢,梓瞳是不愿意见到那番局面的。
“为难苏昭媛能想到这些。”太后脸上虽表现得十分喜悦,可梓瞳却知道怕苏瞳媛这礼物是讨不得咱们这全太后真正的欢欣的。太后是个极精明能干、不服输、不服老的人,怎么会轻易让人知道自己未到五十的年纪就已然老花了呢?苏瞳媛的这份礼物怕真是伤到她老人家要强的心了。
“皇后看这经书怎么样?”太后转脸问蔚舒萌。
“细腻的心思。”蔚舒萌看了看苏瞳媛,又把眼光落在了梓瞳的身上,笑道,“看来苏昭媛真是煞费苦心。”
“臣妾亲自给每页纸都熏了檀香。谢蔚舒萌娘娘夸张。”苏瞳媛说这句谢谢没有刚才谢太后那么客气,可能是她从蔚舒萌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敌意。
“充媛呢?”蔚舒萌也不去管苏瞳媛,只看着梓瞳笑道,“准备了什么?”
“梓瞳惶恐,准备的礼物并不像这经书一样精巧。”梓瞳把声音放的柔一些,却故意提出苏瞳媛做比较,在太后和蔚舒萌面前摆出与苏瞳媛的争斗之心。示意慕吟呈上了锦盒,“这些只代表梓瞳微薄心意,希望太后福寿安康。”
“好好。”太后点了点头,慕吟把锦盒递给了素芳姑姑,而后素芳姑姑把锦盒递给了太后看。太后看完后伸手接了过去,比刚才更是开心的样子,“还是充媛最懂得哀家的心思。今年最开心的就是收到了充媛这件礼物了!”
梓瞳嘴笑笑,谢过了太后(其实梓瞳只不过是送了一串极为珍贵的佛珠,皇宫虽大,无奇不有,可说到珍宝,却的确比不了走南闯北的富商人家多。而太后所表现得更满意,一是因为苏瞳媛动了这么讨好的心思,而自己只送了俗物,乍看之下,两人的心机深浅就比出来了,显然看似没有心机的自己更合太后的口味)。蔚舒萌拍了拍梓瞳的手背,表示出一副同喜的样子。
苏瞳媛在瞬间变了脸,她冷笑着看着梓瞳,也不管在这么多人面前。梓瞳却忽然心情大好,知道了苏瞳媛的立场,也晓得她这副样子也不过是假装出来的,为的是让大家看到她们两个争宠,互相争高下的假象。能和这么一个聪明的女子同唱一台戏,这日子也算是不无聊了。
太后见气氛有些不对,草草收了后面几份礼物,就叫众人入席了。
梓瞳与苏瞳媛自然被分开了,梓瞳与太后、蔚舒萌、凤纭、萧沁岚,豫王妃和吴王妃她们坐一桌,苏瞳媛、季馨、慕容素清和王爷家的几位郡主坐一桌。期间,梓瞳一边听我这一桌凤纭说着些闲事,同时也留心着隔壁桌的动静。
慕容素清似乎很不喜欢苏瞳媛,只与季馨窃窃私语。沐茗雪和沈念语本来就是怯弱弱的,都安静地坐在那里吃饭。苏瞳媛被晾在了一边,与郡主们不熟悉也拉不上话,她似乎有些不高兴,说了几句什么,梓瞳凭感觉觉得不是好话,至于具体的却也是没有听到。
吃饭不过一会会的工夫,梓瞳放下来了筷子,心想等下回去还是要叫小福子给自己做些宵夜吃吧。
饭后撤了桌子,大家坐成了一圈,开始聊天。
沐茗雪和沈念语先找了个理由先走了,太后对她们也并不太放在心上。然后凤纭坐了过去和太后、蔚舒萌说话,太后和蔚舒萌时不时地被她逗笑;萧沁岚坐在一边照顾着祯航,看似也很忙。
梓瞳与季馨是有好一阵子没有见面了,趁此机会坐到了一起准备好好聊聊。慕容素清也坐了过来,与梓瞳挨着坐。梓瞳自然知道她与自己套近乎的原因,不过是想借着自己与苏瞳媛斗。眼下,苏瞳媛自然不好一个人坐着,左看右看,她最后在季馨的旁边坐了下来。
她一过来,梓瞳便故意摆出了冷冷淡淡的表情。
苏瞳媛看梓瞳一眼,也并不是什么好脸色。
大家闲聊了一会儿,萧文渊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三十上下的男子。
“这是萧丞相家的两位公子,萧潋赋和萧潋诗,一个是刑部侍郞,一个是太常寺少卿。”慕容素清突然贴过了脸,对梓瞳悄悄地说道。
梓瞳看了她一眼,问道:“那太常寺卿又是谁?”
“是宋元韶,还兼任了九门提督。”
梓瞳又看了那两个男子一眼,心里道,萧文渊只有萧潋晨一个儿子,那这两位应该就只是他兄弟的孩子了,不过因不萧潋晨并不同意他父亲和萧太后这种欲全盘掌控朝政的做法,所以萧文渊与萧潋晨也渐行渐远,逐渐倚重起自己兄弟的儿子来。
萧文渊向太后行了礼,又寒暄了几句,最后也请了辞。花园里还听得到豫王“再喝一杯再喝一杯”的叫声,看来还在兴头上。怕是萧文渊不想再与豫王搅和下去(两人不和,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才带着两个侄子先来辞行了。
萧文渊带着家眷离开没多久,弋鸿宣也进来了。
他看了梓瞳一眼,也看了苏瞳媛一眼。然后他对太后道:“我再陪豫王喝几杯,母后若是累了就早点休息。”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弋鸿宣转身就要出厅,萧沁岚突然站了起来,抱着祯航追了上去。众人都吃了一惊,这萧沁岚究竟是怎么了,最近反常的行为还不是一般多。
“皇上很久没有来看祯航了。”萧沁岚的声音从厅外传来。
“有空再说吧。”回应的,是弋鸿宣冷冷淡淡的声音。
再过一会儿,就见萧沁岚抱着祯航回来了,眼角略湿。她一进来,太后就冷冷道:“萧贵妃,不是哀家说你,有时候做事情也要看看场合。”梓瞳不由地望向冷漠的太后,毕竟萧沁岚是她的侄女呀,而且她还有一个儿子,不正是萧家再出一个皇帝的好机会吗?
萧沁岚一愣,紧了紧抱祯航的手,道:“臣妾先告辞了。”说罢,扭头跑了出去。
“要不要派人看一看?”蔚舒萌问道。
“她那性子,随她去吧。”太后摇了摇头。
被这么一弄,大家似乎没了兴致再聊下去,可又没有人开口说散了,也就只能这么干耗着。
也就在此刻,德顺进来了。他请了安,说道:“禀太后,门口散了,皇上在门口等着苏昭媛一道走。”
德顺的话一出,苏瞳媛的面色立即好转,太后点了点头说了“去吧”,她就笑意盈盈地起身拜别了太后和蔚舒萌,出了厅。
梓瞳闭了闭眼睛,但是心仍忍不住地往下一沉,即使知道这只是另一出戏,可却不能说清楚自己心里的感觉。
季馨本想说什么的,却早一步被慕容素清带走了。
凤纭啐了一口,坐了过来,对梓瞳道:“充媛你也不要去担心苏瞳媛的事情,反正皇帝该怎么疼你还是怎么疼你的。你看那个苏瞳媛大了肚子也威风不了几天了!”
“德妃!”太后突然出声喝道,“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说话还是不经大脑。”
凤纭吐了吐舌头,轻声对梓瞳道:“说不定被我说中了也有可能。”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充媛你什么都不用想,安心养胎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太后闭眼挥了挥手,“散了吧。德妃,充媛就由你送回去了。”
“是。”梓瞳乖顺地点了点头。
凤纭一路与梓瞳走到福秀宫的门口,突然“哎呀”叫了一声。
“怎么了?”
“你瞧我什么破记性!”凤纭拍了拍自己的头,“我哥还在园子里等着我呢,我与他约好了饭后说会儿话的。”
“不要紧,你去吧。”今天是太后大寿,各国使节都有来祝贺,自然少不了已平息战火的北朔,“我有慕吟照顾着呢。”
“那我去了啊。”凤纭也是直肠子,有什么干什么,“你自己路上小心。”
梓瞳笑笑,看着她又折回了福秀宫里。
也就是凤纭这么一走,梓瞳一回头便看见了一个人。
眯眼一看,正是很久以前见过一次的宋元韶。
黑暗中他负手而立,没有与弋鸿宣在一起时的温和样子,看上去冷漠了许多,给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看来,”他眯了眯眼睛说道,“我看人还是很准的。”
梓瞳笑着朝他点点头。
“充媛客气。”宋元韶与梓瞳保持着较远的距离,微微抬手,慕吟便扶住了梓瞳。
梓瞳对眼前这个宋元韶印象非常深刻,不是因为他出色的外表和清冷的感觉,也不是因为之前还是若然身份的时候与他有过几次接触,而是刚一进宫时,她们第一次拜见太后出咏凤宫的路上遇到他,那时候梓瞳与苏瞳媛还是好好的,他却一语说中了她们现在的状态。
那时候,她们又怎么会料到彼此都会成为皇上手里的棋子呢?
沉默了片刻,宋元韶的声音又从黑夜中传了过来,他道:“看样子,皇上也是极会挑人的。”
梓瞳对他笑了笑,却什么都不说。
无疑,他是知道弋鸿宣布局的内行人。这也是梓瞳一直感到奇怪的地方,弋鸿宣生性多疑,为何如此相信他呢?让他知道自己所有的计划?
“那么我就等着继续看戏了。”宋元韶说完便自顾走了。
梓瞳看着那一远去的背影,不禁皱起了眉头。慕吟挨了过来,低声说道:“这宋元韶,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看出来了。”梓瞳忽然笑了,对慕吟说道,“那些知道事情而不告诉你的人才是最危险的,他知道我们是在做戏,却当着面把这层话说破了,还说了自己要继续看戏,我相信,他不会对我不利的。”
慕吟看了梓瞳一眼,想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
“若是有了机会,我想把他拉进我们的队伍。”梓瞳轻轻拍了拍慕吟的手,“太常寺卿和九门提督,可都不是闲差啊。”
“小主。”慕吟想了想,终于轻道,“越来越像了。”
梓瞳闻言摇了摇头,像?本来就是。
太后的生辰筵席过了没几天,慕容素清又拉着季馨大驾光临梓瞳的琼荟楼了。
“陆姐姐,季馨来了。”在小方子通报以后,季馨调皮地躲在门口先探出脑袋。梓瞳笑了,冲她招了招手要她进来坐。慕容素清走在后面,笑容里有一丝愁苦。
“小方子,叫小福子做些点心来。”小方子点点头,退了下去。梓瞳轻轻咳嗽了几声,慕吟马上反应过来,领着碧儿、杏芷和怀梦下去了。
“还是充媛这里最好最让人舒服。”慕容素清突然叹了一口气。
梓瞳看着她,笑道:“清修容这是怎么了?如此美丽的一张脸却皱着眉头,让人看了真的不忍心。”
“喏,还不是某些人闹的。”慕容素清看着梓瞳,慢悠悠地又叹了一口气,道,“我怕再这样下去,我还是来充媛你这里住吧。”
“什么事情要弄到搬宫这么严重?”梓瞳故作吃惊地问道,知道这不过是慕容素清故意说说的,自己也就顺着她说下去。搬宫这是大事,也不是她说搬就能搬的。
“哎,还是延清宫清静适合我。充媛你倒是不知道,这延翎宫就快被苏昭媛折腾得不像样了。”慕容素清眉头是皱得更紧了,“说是想要有家乡的味道想让皇上帮着改一下延翎宫,这是多大的工程啊,好像是磨了两天,今儿个皇上是同意了。”
梓瞳表现装着对此事的吃惊和不满,慕容素清今天来这里,不过是出于妒忌。梓瞳心里暗暗笑道,也明白这不过是苏瞳媛布置出来的,要的是别人知道她在皇上那里是受宠的,即使怀孕了,也是有这个本事与争宠的。
“这么说,皇上现在在延翎宫?”
“就是皇上去了延翎宫,所以我才与云季妹妹过来充媛这里找清静。我看啊,改明儿去找皇后说了,让我和季妹妹搬过来跟充媛一块住好了。延翎宫,她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慕容素清不满地说道,“充媛你人好,听说身子不畅的人脾气大,你也就冲那些个奴才发发火,从来没见你对我们这些嫔妃发脾气。不像有些人,仗着皇上的几分宠爱,眼睛都已经长到头顶上去了。”
“大家同在宫中是缘分啊,我当你们都是好姐妹。”梓瞳摆出笑脸,说道。
“所以我们才愿意与你亲近啊。”慕容素清说道,“也不是我这个人爱嚼舌根要说苏昭媛的不是,可我实在是受不了她这样了。本来大家做姐妹的,就要和和气气,如今她已经不把我们姐妹放在眼里了。那天太后筵席她自己不高兴就把气撒到沈修媛她们身上,要不是沈修媛脾气好,怕是又吵起来了。”
说着,慕容素清无奈地摇摇头,“现在就这个样子了,要是以后生了皇子那还得了?她还不爬到充媛你的头上来?”
梓瞳故意淡淡地笑笑,慢吞吞地喝了口茶,看着她急不可待的表情,只能叹口气,装着很委屈地说道:“也不是我不想说,不过清修容你也知道的,上一回我与皇上说了这事,他给我脸色看不说,还冷落了我这么久。如今,我又怎么好意思再和皇帝扯破脸呢?而且为的还是同一件事情,让皇上再训我次善妒不容人,我是真真要哭死了……”
“充媛这么说是有道理,但是我们也不能放任她……”
慕容素清还想试图说服梓瞳,在一旁安静了许久的季馨插了话进来:“清姐姐,不要勉强陆姐姐了,与皇上哥哥闹,陆姐姐会为难的。”
季馨这么说了,慕容素清也就没再往下说。
既然她得不到想要的,继续聊下去也是徒劳。随便扯了几样事情后,慕容素清就说要回宫了,季馨留了下来陪梓瞳吃了点心,又聊了一会儿她才回去。
晚上用过晚膳后不久,小方子突然乐滋滋地跑了进来说皇上来了。
梓瞳微微一愣,正准备起身迎驾,弋鸿宣已经走进来了,示意她坐着。小方子和慕吟识相地全部退了出去。
“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弋鸿宣坐到了梓瞳的身旁,一手环过她的肩膀问道。
“这日子也就这样了。”梓瞳笑着反问弋鸿宣,“皇上想听到什么答案?”
“你啊。”皇上刮了刮梓瞳的鼻子,“这宫里也就属你最会过日子。”梓瞳知道弋鸿宣说的什么意思,总之是我该争的我都会去争,不该争的推到我面前来我也不会去要。这样子我才不会破坏了整副棋局,还能平安活下来。
“皇上今晚不去苏昭媛那里?”话一出口,梓瞳就后悔了。这话实在是像吃醋的小女人说的话。所幸弋鸿宣并没有在意,轻轻摆了手,说道:“不去了,今晚在琼荟楼陪陪你,不让还真让人以为苏昭媛可以爬到你头上去了。”
梓瞳笑了笑,心里却冷了一下。我的身边,到底有多少眼线?哪个是太后的,哪个是皇上的?又有哪个是别的嫔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