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白云寺的路,像一条宽宽的飘带,缠绕在南安榕桥白云山山体上。看得出路修好时间不长,翻到路外的沙土上还没长出多少植物。路不平整,不时有雨水冲出来的沟沟坎坎横躺在路面,摩托车经过时蹦起老高,颠得我差点掉下去,“哎呀”一声叫,赶紧抓牢朋友的衣服。风从耳边掠过,呜呜响,把我的长发吹得狂飞乱舞,偶尔有一缕打在脸上,挺疼。靠近路边的植物叶片上有灰尘,像人很久没洗脸,迷蒙蒙睁不开眼。远处的植物是苍茫的绿,其中点缀几团深浅不一的黄和红,它们和一丛丛灰白色的芒草花一起,表达出闽南冬天的质感。
摩托车又转一个弯,又爬一个坡,从矮山崖中间穿过去,眼前豁然开朗。四周的山坡把白云寺所在的地方围拢起来,像一块盆地。左边靠近山脚,一座大雄宝殿正在兴建,还不曾完工,却也看出大概的面貌了。能够遥想出它将来的高大雄伟,金碧辉煌。工人们散落在建筑上,各负其责,做着属于自己的工作。叮叮当当的雕凿声传出去很远。摩托车继续走,穿过树林间的小路,“突”的一声,停下。
在我想象中,白云寺是建在山之巅峰的,它高大气派,长年云雾缭绕。然而眼前的白云寺却非常小,石墙灰瓦,翘脊飞檐,描金绘彩,典型的闽南庙宇样式。又恰似一个农家小院依在北面山脚下,亲切随和,没有陌生感。这座始建于北宋的庙宇,供奉的是南海观音,初名碧云寺,明代改称白云寺,“文革”期间遭破坏,现在所见的,是九十年代重修。石砌的院墙外有三块石碑,石碑附近有铁树,松柏,玉兰树。松柏的叶子绿得深厚浓稠,像密密麻麻的日子,不可数。一棵圣诞树,站在院子右墙外,像一大团火在熊熊燃烧,红得耀人眼。大门内侧有桂花树,细小的,黄色的,米粒大小的花儿们挤在叶子中间,随意挥挥手,就撒了一把花香到空气中,钻到人鼻子里。几株茶花依在南墙跟下,纯白色的花儿开得正旺,让人想到圣洁这样美好的词汇。也有几束菊,开着丝状的紫红色花儿,幽幽暗香,扑人面。白云寺主殿门前,搭了铁皮雨棚,有些怪,但是很实用,下雨的时候,就不会淋湿信众和香烛,也不怕雨水打到屋檐下。丝丝缕缕深长幽远的梵音,穿过殿门,和香烛的烟一起,和院子里的花香一起,缭绕在白云寺内外,缭绕在远远近近的山间。还不曾进入殿门,还不曾拜见法相庄严的观音菩萨,心已经静下来,像雨后初晴的天空,空灵通透,纯净明澈。
寺右边的山坡上,有几棵柿子树。树叶掉光了,柿子也早没了踪影,只有黑黑的树干和枝杈,在铺了薄云的天空下,寂静无声。偶尔有一两只鸟飞过,站在某根细枝上歇歇脚,瞬间又飞离而去,那根树枝便荡呀荡,像闲得无聊的孩子。柿子树后面,是一大片芒草,芦苇一样高一样浓密,那些灰白色的花絮低垂着头,和柿子树一起,合成一幅黑白画,给人一种历史的纵深感和厚重感。忽然想起李贽。这位明代著名的思想家、文学家和史学家,曾在白云寺右厢房读书学习。他之所以取得那么大的成就,流芳千古,和白云寺聪慧灵秀的环境是分不开的吧!日升日落,时光流转,转眼数百年过去。我不知道,明代的白云寺以及它周围的样子和现在有什么区别,但我依然在恍惚间看见身着长衫的李贽,手捧书卷,或在夜里坐于室内伴青灯梵音,或在白日穿行寺外林间小径沐鸟语花香,古今多少事,便都在这宜人的境界里,了然于胸。
我是去年年末去白云寺的,如今已是一年过去,白云寺的大雄宝殿早就完工了吧。我仿佛看见,植被繁茂,鸟声清脆,烟雾缭绕中,新的大雄宝殿,还有旧的白云寺建筑各自依在山脚,在冬日午后的斜阳里,闪着暖黄色的光芒,令人身心舒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