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休制律，虞舜罢弹琴。
尚错雄鸣管，犹伤半死心。
圣贤名古邈，羁旅病年侵。
舟泊常依震，湖平早见参。
如闻马融笛，若倚仲宣襟。
故国悲寒望，群云惨岁阴。
水乡霾白屋，枫岸叠青岑。
郁郁冬炎瘴，蒙蒙雨滞淫。
鼓迎非祭鬼，弹落似鸮禽。
兴尽才无闷，愁来遽不禁。
生涯相汩没，时物正萧森。
疑惑樽中弩，淹留冠上簪。
牵裾惊魏帝，投阁为刘歆！
狂走终奚适？微才谢所钦。
吾安藜不糁，汝贵玉为琛。
乌几重重缚，鹑衣寸寸针。
哀伤同庾信，述作异陈琳。
十暑岷山葛，三霜楚户砧。
叨陪锦帐座，久放白头吟。
反朴时难遇，忘机陆易沉。
应过数粒食，得近四知金。
春草封归恨，源花费独寻。
转蓬忧悄悄，行药病涔涔。
瘗夭追潘岳，持危觅邓林。
蹉跎翻学步，感激在知音。
却假苏张舌，高夸周宋镡。
纳流迷浩汗，峻址得癤。
城府开清旭，松筠起碧浔。
披颜争倩倩，逸足竞聾聾。
朗鉴存愚直，皇天实照临。
公孙仍恃险，侯景未生擒。
书信中原阔，干戈北斗深。
畏人千里井，问俗九州箴。
战血流依旧，军声动至今。
葛洪尸定解，许靖力难任。
家事丹砂诀，无成涕作霖。
十暑，自乾元二年（759）入蜀，至大历三年（768）出峡，计十个年头，故称“十暑”。岷中，指蜀中，葛布宜夏，以应“十暑”。三霜，自大历三年至此时大历五年，凡三年，故称“三霜”。楚户，《史记·项羽本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砧，捣衣石，制冬衣必捣帛，以应“三霜”。反朴，《老子》：“还淳返朴”。言难于再回到那政治清明的时代。陆沉，《庄子》：“方且与世违，而心不屑与之俱，是陆沉者也。”注：“人中隐者，譬无水而沉也。”数粒食，极言其穷，张华《鹪鹩赋》：“巢林不过一枝，每食不过数粒。”四知：天知、地知、子知、我知。此言不受来路不正之财物。以上一段写自己的境遇。封归恨，犹埋归恨。杜甫意识到已不能还乡。源花，即桃花源，相传即在湖南。二句言北归无望，南下亦无立足之地。瘗，埋葬。潘岳《西征赋》：“夭赤子于新安，坎路侧而瘗之。”杜在湖南有小女夭亡，故云“追潘岳”。觅邓林，即觅杖，有仰仗湖南亲友扶持之意。《山海经》：“夸父与日逐，道渴死，弃其杖，化为邓林。”苏张舌，苏秦、张仪，战国时辩士。假，借重。言而有信借重诸位的吹嘘，如郭受《赠杜甫》诗云：“新诗海内流传遍。”韦迢赠诗亦云：“大名诗独步。”周宋镡，《庄子·说剑》：“天子之剑，以燕谿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卫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铗。”浩汗，水大貌。嵚崟，山高貌。《杜诗镜铨》注：“二句即‘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高；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意。”这是对湖南亲友的期盼语，希望家属能得到他们的容纳。清旭，朝晖，浔，水边，此指湘江畔。披颜，开颜。倩倩，笑貌。逸足，良马。聾聾，马行疾貌。二句是诗人设想诸湖南亲友都争着欢迎他们一家子。朗鉴，明鉴，指湖南亲友。存，存问。愚直，自称。二句是说你们如果容得我这个愚直的老头子，为我照拂家小，则皇天有眼，会有善报的。以上一段写入湖南后的困境并寄望于湖南亲友。公孙，公孙述，尝割据四川。侯景，梁的叛将。二句喻当时作乱的军阀。北斗深，北斗指长安，言长安战祸深重。千里井，赵次公引《苏氏演义》载《金陵记》云：“日南计吏止于传舍间，及将就路，以马残草写井中而去，谓无再过之期。不久，复由此，饮于此井，遂为昔时剉节刺喉而死。故后人戒之曰：‘千里井，不剉泻。’或又云：‘千里井，不堪唾。’”九州箴，扬雄曾作九州箴。箴是一种寓远见诚的文体。中国古分九州，此言问俗遍于各地。二句写作客他乡之小心谨慎。尸解，道教称死为尸解。葛洪之死，世称其“尸解得仙”。许靖，三国时人，每有患急，先人后己。杜甫挈家逃难，因以自喻。因中途病笃，故称“力难任”。丹砂诀，炼丹之方。涕作霖，犹泪如雨下。二句言求仙不成，家事无着。惟有涕泪如雨。此段言兵戈未息，一命垂危，乞亲友垂怜。一代诗史，身后萧条，令人扼腕！
“点评”
杜甫以此绝笔，结束了苦难的历程，然而留下了闻一多所说的“四千年文化中最庄严，最瑰丽，最永久的一道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