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是任何人的同时代人”
——[前苏联]奥希普·曼德尔斯塔姆
之一
颅骨内汹涌缠结，鹰隼字样
翱翔纸折的孤独，钉入
锲形瞳孔，利如尖喙翻卷的阴影
掀开林立乱石挥就的巉崖下方
一座又一座冒险歌颂
变性技术文明的城市，在试管内
静静培育，失控人脸的冷酷
坠入高压电缆，强行解体大地之光
有限聚拢黑夜呼吸的沉寂与清澈
如此羞愧难当，映射进内心
料峭苍穹的野蛮，点点繁星
一如你曾经大胆的遗忘
口中孕育个体天命的密码
手中锈蚀青铜剑气的钥匙，整整一个夏天
弯腰模拟，毁灭于驻守性灵的倾听
在密集、幽微，劈斩大气双翼
无畏滑行的轨道之上
构化血液信仰的路径
每一滴克制住火焰的纯金
克制住自我燃烧成火焰形式的冲动
呼喊？光秃秃呼喊旷野的嗓门
除了是一种卓绝的清醒，不断分解
苦痛业力之后的大汗淋漓
更加强壮有力地冲刷，思想的筋腱
受到激励，又纵身向前跃得更远
直至相互追逐的速度，跌倒在历史午夜
的门槛，一场遭遇现金暴力谋杀
的精神艳遇，仅仅是一个幻影怒张感官
苛求另一个幻影，相互吞噬陌生欲念
的骇人镜像，正如，深陷果盘中炫目的裸体
返回皮毛毕现动物世界的纯真本性
你拉开凝固了蓝色海洋倾盆的冰箱
饮下沦为成人生活的全部乐趣，在制定
舌尖味觉秩序的栅栏上都变成了鸩汁
而漂泊的嘴唇，辞别羽毛与飞行的寓意
离自在言说光耀的最后时刻更加遥远
之二
镌刻酒杯四壁，彗星奥义的金色
碾过餐桌，手扶光芒视觉炳照的咫尺之遥
荆棘形状分叉肉眼的街道，失语的喉管
不断有杜鹃之额没顶的啼鸣，从无畏破烂
的衣衫及骨骼中站立，灌溉宇宙长风
不息吹拂觉醒个体心灵意志的火炬
创造时间未来，不息捕捉闪电雷鸣缠腰的活火
要求烧毁头顶上空铸造后天观念的愚人框架
及谎言桎梏。柔韧的折射，太阳光谱，见证琥珀
结晶的罕见沉默，在立滔天白浪的悬崖，拍摄下罪恶
密不透风定制人体标本的巢穴，一意孤行
跋扈烙铁嘴脸的暴君，在杀戮后僵直四肢的黎明
惊恐摘下穿过蛇蝎、狐狸脑袋比喻政体的耳环，左右摇晃
全副武装假牙视听的恶棍，即使戴上铁骑的面罩
或者也只不过是一则东方寓言，描述过
的干旱田间，一只化妆求雨失败，吃人是真的蛤蟆附体？
纵声笑断，弯曲飞鸟的嘴角，勾勒人造地狱图片的鼾声
在分泌白骨、斩首寒光呼啸的酷刑背后
一茬又一茬青年的鲜血，从古老变形乐音的囚室内愤怒喷涌
之三
犹如烈日下每次抬头，必然撞见
摄人心魂的幻像，一枚矗立永恒
椭圆形状，矛盾交织内外的米粒
帝国般高耸的威仪拒绝了肉身
所有卑微存活借口，徒劳付出的代价
来自上古回忆之光布施的天灾
猛烈抽打，盛满人类最初品尝
神圣意识的枝叶涂抹的碗口
同时也烙印下海盐，兽肉粗涩的倒影
永不弥合疯鸟高音合唱的大地之伤
因为伟大的爱的信仰的中断
从千丝万缕，升腾万物外表
构造的壮丽织锦，即使找到了
吻合自己内心，不可重复
遭遇的那一环喻悦，你也不可能
做太深滞留，凹陷月辉的镜框
金属沟槽边缘，相爱自我星球肖像
过于久远垂挂的恋人，因为必须分离
飞逝的双手，握满旧石器时代切割的野蛮
投射进对方，紧塑电网、壁立千仞
辖制的躯体，危岩倒地瞬间拨响的柱弦
不仅仅适于遗忘，还有更深耻辱的埋葬
绝望诉说隍恐的眼睑，不复倒转水流的主题
隔着玻璃板，观望沙沙铲土的铁镐
一只绿头苍蝇成功截流你握笔的指尖
大胆写下：它，一直垂腥于腐烂桅杆
指引的美味旋律，没被选中头颅的祭坛上
该隐空出的贡品，即是兄弟们：你和我
每天猜疑的现在，大规模蚕食信义的死亡
静穆领会，必不可少叛逆集体音节
传颂的祈祷，祈祷减轻循环历史时间
与众神观点相悖而持罪孽的脉流
敞开它白色、尖利仍在持续升温
惩戒的漩涡，溶化掉高悬半空
永不能够着陆的五官，颠沛流离终生
滋生透明双翅，啜饮烈焰、秕谷的干渴
被迫确认陨落群星的眼底
再次溅起它，远眺狂舞金蛇长啸的悔恨
之四
牢牢捕捉住每一个滑过唇边的词语
耗尽了热能、内驱动力
剥裂出意识，绵延蛛丝缠绕的精密皮肤
甚至揉入了鸟类抟土筑巢的悲悯唾液。
奋力将他殒命于表达工具的身躯投入炼金的坩埚
不同于时间过去和时间未来，唯一能动的时间现在
熊熊燃烧直观的大火，谦卑接受绝对精神汁液
的熔化、熬炼，铸造他目力超凡的凝视
凝视孔武有力的曲膝，柔韧转换肌肉及骨骼价值意义
冲锋的犄角轰然敲响，回应世间潮音
全部匮乏所在的脑袋
一如敲响太阳穴与太阳穴之间，一口弩射真理
满树光华刺穿迷雾喉舌聒噪的巨钟
饱蘸落叶清晰归根的锋利，我将恢复狮子
在梦中生吞猎物的哈欠，螃蟹拙朴的步伐
在压榨超级市场堆砌如山商品的丛林、河湾
我将打昏一只刚刚上岸的沙丁鱼罐头或冰冻鸡爪旁边
无耻掠夺鲜活食物形象的条形代码
我将系上黑色传奇的披风，头顶冰雹的斗篷
徒手迎向盘踞海底，鸷势环游嗜血爪鳞的恶龙
取走它绿光莹莹的眼睛
一如你取走你赘肉覆盖的手指上
那枚原形毕露热烈的骷髅拥抱婚姻底片的戒指
我将呈现压缩进一滴水中，剔除了实用主义杂质
的钢针注射的透明，湛蓝呼吸
解答旷世谜语的强烈意欲和隐忍
遏制住了语言背后魑魅魍魉出没的歧途定义
之五
击打吧，击打。你，被寂静之手攥紧的心脏
喷张：集束高温炸弹的羽毛，混合了地层深处
透明岩浆滚沸原动创世的伟力。可怖的心灵之夜
透过遮蔽最后一束光照的堡垒，最后一个游荡幽灵
塑形的王朝，意识到红色火焰，涂抹信仰的假山
池塘背后，全是觉醒者逆流的肢体，绽放真理之花的嘴唇
将定期，被亮出钢铁履带的动词碾为齑粉。执意迈进
曾经饱蘸人性汁液的海绵，它缩水的版图，宛若秋收后
一片荒凉的大地，沙沙嘶鸣的落叶在持续撞击
渴求销毁，被最后腐烂形状设定命运的轨迹
音色哑暗的区域内，将走出，那位清道夫的真实面目
迷醉于暴力勾勒和钦定的手，只崇拜陈放人肉品质
的花名册上：姓氏温驯的羊群，弱智的侏儒，传说中颂歌
能够软化锋利瓷质的夜鹰，已成群飞离。弃下冻僵的喉管
一架活埋词语的深井，在焦急召唤：击打吧，击打。
击溃白昼边缘，幽微闪现的光，闪现天空的路径
承接又回收它转型境遇的歌手，已泣尽长夜泪水滂沱的血。
之六
瘸腿乞丐：
拦路横躺在大街中央。洞困的心，略略加速了跳动。
熙熙攘攘的人群更像寒流，来自北极或南极冰雹的融化
没有一角硬币或是半个啃剩的面包
从签订契约的天庭抛下。难道这古老行业营生的伎俩
跟随现金施舍的冷酷噩梦就要失灵它的验证？
绕道前去垃圾桶中间寻找，半条饥肠辘辘的瘸腿更加担忧明天
流浪诗人：
那折磨和诱惑过我及众多天才早天的秘密
正如博尔赫斯盲眼的预言：仅仅是因为一个词
从诗人口中释放，就夺走了故事中国王金碧辉煌的皇宫
暗藏杀身之祸的现实，临摹我的另一幅模样
却是掉在并不好笑的厨房里，擦拭客人留下的肮脏盘子的手
怎能再次妄想历经奥德赛式苦难的宏大叙述
如果有一位诗神？不是荷马也不是但丁或庞德
就请你从盘子里现身，也赐给我一个不要太大威力的词
只要能够命名我自身嗓子里太多青涩的硫磺和世俗的泼污
将我也擦拭得干干净净，哪怕放进你神圣沉睡的摇篮最底层也行。
一个热恋中的女子所唱的一支歌：
啜饮的唇边，是恋人与啤酒
疯狂燃烧肢体的诱惑
激荡着我的心，释放更大能量
平衡上帝，金色眉毛的引力
又将我早年信仰玫瑰的诗行平静倾吐
一如此刻，从蓝得发黑的黑夜拽回
瞳孔内另一个苍穹遥远的凝视
挽紧我们现在，无所顾忌流言的双手
穿越了灵魂，汹涌忘川之水的暗礁
血液的纯真，俯身轻吻
你曾经痛苦之鸟啄伤的额头
那是允诺不眠的星辰在漫游的色彩里
再一次，将渴求归家的序曲轻柔奏响
落魄酒鬼：
右眼珠怎么会突然飞出：两只爪子
一模一样重叠的狗影鬼魂般，眨眼来到面前
争吃呕吐物的神情，如此驯服，反倒不像
在喝斥与棍棒声中虐大的畜生，四处浪迹卷毛的虚空
像一口乡下沾满龌龊信号的池塘
呆如木偶站立的苦愁
远离兄弟，远离撕扯毛线团的爱人和仇敌
哦呵！就像我现在一样，
哦呵！就像我现在一样，醉宿街头，只等黎明来致敬
林中隐者：
少部分优秀人物能够抵达最初和最后的创造
不过是将人类形象更深推进时间深渊的遗忘
在细密颗粒的尘埃深处嬉戏的儿童
听不见自身只是更为新鲜的尘埃发出的回声
当衰老的闪电突然降临，手掌中抱紧的皮球受到振颤
完好无损抛出的圆环回落到原地
继续引导更新的一代精英，觅食同类芳菲，残忍的激情
树木般迎接窗外，天象循环引发街头的暴乱
一切都没有真正结束，因此一切也没有真正开始。
之七
沉默品尝咸味的血液中，建筑时间灰烬的剧毒：
首先忍住瘫软的骨骼，划过心尖，一排排永恒呼啸
不死生存意念的手指，从万径决绝的空地静静起身。
凝视悬浮半空，燃烧太阳的眼睛，颤抖的睫毛
滴落下纯金光芒锻铸的树木、石头、街道和房舍
同时，也滴落下豢养黑暗的根中，蔑视强权大地的杀戮与背叛
坠入每一根火柴头形状，雕刻愤怒深渊的人体
被身披磷质的瞬间，不断擦燃。
现身在火焰端口，你皱紧迷宫的眉头
跟随崩塌、烧焦的光线径直去了一家洒吧
刺耳的琴声，撕裂啤酒泡沫无性繁殖的恐惧
很快适应了昏暗灯光中倾听到的旁若无人。你
摸出流通现今的货币，从我，站立了几个世纪的陌生人的口袋
窥见收银员鼻梁两侧，激动入世的粉刺
血脉中头像变黑的毛囊，宛若袖珍记忆的红墙上
孵化独裁者阴谋政变苍蝇势力叮刺的睾丸
渴求被觉醒的群众亿万狂欢的手：愤怒撕下
回忆一柄锈蚀的斧头坠地，溅起的滚滚血尘
推动历史野蛮循环的螺旋
它非金属锋刃的光泽，可以比拟闪耀的尖端
陨落下改朝换代的雪花，更显严峻的潮汐：
一批人将被带走，留下铁的定律
不可变更座椅的秩序，而新的另一批五官
随着镜头切换吵吵嚷嚷，从满怀莫名兴奋的悬梯上重复走下。
之八
兀自攀登，夹杂在雪色风暴，席卷灵魂岔路
的书页中间，回旋雷霆话语的墙体
传递出炼狱之火，惊愕张大口腔的嘴唇
咽下冒烟的燧石，常人难以忍受，拥抱双手
投掷虚怀、椭圆回音的空谷
在冷板凳上持久静坐，那个着蜥蜴装
预测未来人种和露珠储备基因的男子
窜出蜡笔，绘制色彩之梦的任性图表
来到一棵烧弯了逻辑线条盘绕的柳树下
以为他主观、实心的肉体，真的那么轻
轻得足以被曼妙的柳枝轻轻提上树颠
才发现绵绵不断，占据光明内核
扬鬃嘶鸣的坐骑，并非出自想象中永不低头
纵横崇山峻岭的高头大马，凌空
崩紧了它雕刻电流，声音咝咝前进的四蹄
高悬于太阳之上怒吼时间，纵歌生命
只身战栗草木，摇落山河崔巍的面具
竟然是一只知了，披戴与生俱来的黑色
拙陋的蝉壳，不知疲倦守护冷眼
洞察清风明月，幻视蚌珠
夺目孕育的耐性，以它夏日君王
傲骨莅临的礼仪，无情撕去了
你企图掩盖一切事实真相的面庞
精心粘贴、篡改历史胶片演绎的伪装
视线暴露。皲裂无知贪欲的花边
缠绕的性灵，舀映刎颈的回忆
深深刺痛殉道信仰的天空
飘落下挽歌，吹拂蛮荒的雨血
但这还不是寒冷装饰，全部冻僵的诉说
挺立在古老思维，依旧迸绽奇异光芒
运转的齿轮下，你退回到童年
那颗因好奇而纯粹仰望的心，意识到了最后
太多不可思议的结果，似乎都归位于那个
因救赎太多，在激怒众神妒嫉的怨力中
不得不暂时死去的神的儿子，又会不断
在重复构造时间模式的十字架中间复活
等待。直到有一天他泪水沉默的悲悯
抓住你因胆怯物体，抗暴仪器测量
的手腕，触觉到脉搏内，病变结论的数据
浩淼不息，吐纳整个宇宙心跳的虚空
必须要有勇气正视，插进你自己大脑中间
那几枚冷漠，如浸透了数十个世纪以来
仍在滴血残阳，穆泣的铁钉，在临时捆绑而成
粗糙民意喧豗的木棒上，瞬间钉下了
偏差我们双肩，对称的永叵命运与灵肉隔绝
（2006于内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