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丹
认识梓艮，是在一个漫天飞雪的冬日。
同当时很多人一样，我也曾以为那个冬天不会下雪的，不料圣诞节的前夜，突然铺天盖地地下了这个城市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没有雪的冬天是不完美的，至少是不完整的。没有雪，整个冬天都会显得沉郁暗淡，缺乏一种内在的灵韵。冬天里一定要有雪，就像春天里一定要有美丽的花儿一样。这样的季节才会妩媚、动人。
雪中，那条平日与杰常坐的长椅上积满了厚厚的雪，晶莹剔透。那份沉静，那份宁谧，让人不忍心有一丁点儿的侮辱和践踏！
只想遥遥地注视，默默地品味。
此时，心境如雪，思念如雪。
这就是那个初识梓艮的冬日。
咖啡色的套头毛衣，咖啡色的围巾，很帅的样子。他发现我，冲我笑笑：“嗨！早。”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雪！”他的纤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拨弄着长椅靠背上的积雪，“你知道，南方的冬天是不下雪的。”
我们开始由雪而至天地四方地闲聊起来。
他是经贸系的专科生，两年后毕业。他说来这儿求学，除了看长江、黄鹤楼，便是为了看雪。只可惜长江之水已非昔日之水，而那“黄鹤”也一去兮不复返。唯有这雪，永远地纯洁。聊以慰藉吧！
金圣叹先生将“雪夜围炉读禁书”视为人生最大的幸福。而像这样，在漫天飞雪的清晨与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孩漫无边际地侃大山，也不失为精神上的一次大放逐。不知哪位名人说过：“生命是受约束的，而我们的心灵却是自由的。”
临分手时，他用枯枝在雪地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梓艮”。“艮”在古语中是“山”的意思，而我幼时的乳名正唤作“山山”，由此，我便理所当然地把与梓艮的相识归于一种前定的缘分。
周末，室友们各赴其约，剩下我一个人，躲在床帘里翻看旧日的一些照片，那都是杰还在我身边，还没有毕业去南方闯荡的时候留下的。
床的那头是一只静默的吉他，很久没有人去弹它了，窗外不知什么时候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隔壁的楼道里飘来美丽的“校园民谣”：
“你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一颗颗流成热泪。你知不知道忘掉一个人的滋味，就像欣赏一种残酷的美，然后用越来越小的声音，告诉自己坚强面对。你知不知道寂寞的滋味，寂寞是因为思念谁……”
不觉中有一颗热泪滴落，如果我不出去散散步，我想我会闷死在那小楼上的，或是泪尽，或是心碎而死。
在通往西门的林荫道上，竟与晚归的梓艮不期而遇。他的脸色异常疲惫，眼里有丝掩饰不住的忧郁。我陪他去附近的小店里吃饭。
“周末也这么忙？”我一边喝着椰奶一边问。
“没办法，我必须这样做。命运不允许我过那种闲适雅致的大学生活，我命中注定要颠沛流离。”
那晚，我第一次听梓艮谈及他的一辈子在菠萝园里操劳的父母亲，第一次听他说起他那个美丽的几年前死于一场台风的小妹妹，第一次知道他在生意场上与学业上的辛酸苦辣。
对于一个二十岁的年龄却拥有三四十岁的人生经历的人来说，是福？是祸？杰也是这样在拼命的。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因为忙于应付期终考试，梓艮同时还兼顾着生意，学业、事业，他是一个都不会放弃的，所以，渐渐地彼此往来少了。但是偶尔碰上，一定是极开心的。直到现在我仍很感激在那些暗淡的日子，梓艮所给予我的一切，那大哥般的微笑，永远是“冬日的阳光”。
那一年的情人节，恰巧是大年三十。我同时收到两束寄自南方的玫瑰，那枝红艳艳的是杰的，那枝黄灿灿的署名是梓艮。那一刻，我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人，因为我拥有最美丽的爱情和友情。
我含着泪亲吻那两枝娇艳欲滴的玫瑰，我多么希望，那红的永远是红的，黄的永远是黄的。
清明过后就是我的生日。听着电话里熟悉的声音，竟呜咽着不能话语。“收到我的礼物了吗？山山，别忘了我们的‘公司’喔！”总是这样积极、乐观、充满生机和活力，他那样努力不过是为了日后拥有一家自己的“公司”。
而这一切，我都可以用整个生命去支持他。杰在某种意义上说是我的全部，是我全部的爱和希望。
黄昏已至，热心的室友为我点起生日的蜡烛。我的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可爱的小礼物。梓艮送我一本《普希金诗集》，扉页上抄着那首著名的“我曾经爱过你”。我沉默着，但我的心却是明朗的。
时光似水。夏至过后，专科生就要离校了，梓艮也将回到南方去。我突然感觉到内心有一线游离不定的淡淡的惆怅和悲哀。
梓艮握住我手的那一刹那，我的整个身心是无比坦然的。我必须告诉梓艮，让他知道我心里所想的一切。
“我曾经爱过你，毫无指望地爱过你。”他背着那首诗给我听。
“可是梓艮，对我来说，真正彻骨的爱只有一次。而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全部交给了杰。你很优秀，你在很多方面都远远超过了杰。我很欣赏你，但我无法说服自己去爱一个不叫杰的人。原谅我，梓艮，原谅我和我的爱情。”
梓艮把手放在我的肩上，一股炙热的气浪传遍我的全身。我默默地做着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永远都不可能跨过那一步，因为在我和梓艮之间有我一生的牵挂，还有我永远无法割舍也无法抗拒的心痛。
梓艮是大度的，即使是他不久后的不辞而别，我仍然是可以理解的。在他寄给我的明信片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是援引泰戈尔的诗句。
“如果你不能爱我，就请原谅我的痛苦吧！”
俄国的批评家车尔尼雪夫斯基曾这样说过：“爱一个人意味着为他的幸福而高兴，为使他更幸福而去做需要做的一切，并从这当中得到快乐。”而这，梓艮是做到了。
不久，我也将到南方去，用杰的话说是去打片自己的江山。我一定会去的，虽然“南方的冬天不下雪”，但在南方人的心里却拥一份如雪的情谊。
“拭雪拂花，长袖清香。”但愿我们能以白雪般纯洁的心灵对待人世的一切。
心灵寄语
爱情，是每个人生命中永不过时的主旋律。因为爱，所以选择放弃，只是为了让所爱的人得到真正的幸福。因为爱，我们的心灵才会如雪花般洁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