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近来发现,在我这些年来的时装评论与时尚专著里,竟然没有写过模特。这个疏漏让我自己很惊讶,也很不安,其中的原因较多,以后有机会再作分析。在这,我想先谈谈让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中国超模”。这两年我一直在写作一本时装题材的小说《时尚巴别塔》,其中有写到模特,但这并没有让我意识到我一直未在评论与专著中写过模特,直到写作上一篇专栏《2010年的时尚风月》,其中提及刘雯,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刘雯是继杜鹃之后,又一个成为全球超模的中国女孩。在2010年她交出了异常漂亮的成绩———全球最重要的美容机构雅诗兰黛(Eetée Lauder)签下她做全球模特代言人;第一个出现在维多利亚的秘密(Victoria摧s Secret)时装秀上的亚洲模特;《大都市》(Numero)中国版创刊号的封面人物;在视觉中国(Models 。com)的排名中,排在前10名? ?
这足以让媒体为之兴奋,《周末画报》的特刊《中国面孔》中言:“2010年,中国时装界进入了刘雯时代? ?刘雯的脸孔有一个重要的时代意义,在过去20年来,每一次中国女孩得到时装界的真正关注,都说明了西方人对中国认识的变化,从谭曼玲到杜鹃到刘雯,西方也慢慢完成从原本对中国充满想象到逐渐与中国审美同步的过程。西方对中国的认识越深刻,也就越有可能跳脱对中国脸孔单眼皮的刻板印象;而当代中国也间接通过西方对中国面孔的‘钦点’,找到一种跨越国界的都会气质。”
在所有对刘雯的写作中,这一观点最具深度。时装界本来是个肤浅之徒出没的地方,很少有人从中看出深意,但《周末画报》这篇文章从现象深入到了背后更深层的原因。我不反对这些观点,但从这些观点中我看到一种源自“他者”的眼光对自身的打量,对“西方价值中心”的默认。这种态度让人不安之处在于,它有可能掩饰了中国脸孔在时装界崛起的真正原因。
真正原因是什么?在我看来,是因为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英国《经济学人》有关专家甚至预计,中国2024年将超越美国,成为最大经济体。而在奢侈品方面,2010年中国成为仅次于日本的全球第二大奢侈品消费国,中国消费者显示出了对从红酒到名表、时装等各种奢侈品难以满足的消费需求。高盛集团预测,中国未来5年内愿意消费奢侈品的人,会从4000万上升到1畅6亿。《中国2010年奢侈品市场调查》显示,在过去的一年里,奢侈品供应商从中国赚了684亿元人民币。因为西方经济的衰微,许多顶级时装在西方世界是亏损的,但在中国却大幅度赢利,可以说中国的奢侈消费挽救了许多时装大牌。
在这种背景之下,我愿意将刘雯们的崛起看做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表征,也更愿意将刘雯们看做西方时装品牌对中国市场与消费者的示好与广告性影响。这不是什么“阴谋论”,时装本来就是追着金钱而运行的,它的主要目标是市场而不是审美,更不是“从原本对中国充满想象到逐渐与中国审美同步”。首先作为商品,然后才作为艺术。时装感兴趣的是市场这个大蛋糕,然后才是审美。
回看历史,皮尔·卡丹的驻华首席代表宋怀桂女士在1983年成立了北京第一支模特队。那些模特们有卖蔬菜的、织地毯的、打毛衣的、卖水果的、卖油条的,还有纺织女工,来训练要么是请事假,要么是病假,几乎没人敢跟家人和单位说自己在做模特。这支模特队是要为皮尔·卡丹在中国走秀而准备? ?此后,皮尔·卡丹在中国一时成为西方顶级名牌时尚的象征。
有此前例,我认为“刘雯时代”意味着西方时装做中国这个蛋糕与切这个蛋糕的时代来临了,然后,才是“与中国审美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