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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屠夫世家

海曲相家祖辈以屠夫为业,家中只要添了男丁,满月后,就要由其母亲抱着前去观看杀猪场景——四个壮汉捆绑猪腿,按住猪身,然后由男孩的屠夫父亲抡起头敲在猪的太阳穴上,手起刀落,鲜血喷涌而出,男孩的父亲再给孩子脸上抹上一点猪血,据说这样他长大后就会勇敢无比,并且不再怕血。

屠夫祖业传到相三这辈上,那手艺更是炉火纯青,再加上相三力大如牛,原先从捆绑到屠宰需要三四个壮汉帮忙,现在几百斤的猪在他手上就像是玩似的就搞定了。

二十五岁那年,相三成了家,娘子是丁家村的,名叫丁秀,丁秀人长得不漂亮,还一脸麻子,但是人却知书达礼。说来也怪,性格暴躁的相三自从娶了丁秀之后,那性格就改变了许多,就连嗓门也轻了不少。

第二年,丁秀怀孕了,经过十月怀胎,丁秀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在满月那天,按照族规,相三准备好了一口肥硕的猪,要让儿子见血。一切准备停当,丁秀却没有把儿子抱出来,相三进去问,丁秀说:“三哥,我想跟你商量件事。”相三说:“有什么话,你就讲嘛。”丁秀说:“我不想让儿子见血了,而且我还想让你改行,不在干着整天沾血的生意了。”相三一惊,瓮声瓮气地说:“我家这生意已经干了好几辈子,靠着这生意我们一家人衣食无忧,为什么让我转行呢?”

丁秀就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原来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继续从事屠夫的生意了,她想让孩子上学,不光是为了识字,还要让孩子去省城上大学堂,将来有大出息。

相三挠了挠头说:“可我杀猪一样让儿子上大学堂呀。”丁秀说:“你听没听说孟母三迁的故事。”相三摇头,丁秀就讲了起来:“孟子小时候,父亲早早地死去了,母亲守节没有改嫁。有一次,他们住在墓地旁边。孟子就和邻居的小孩一起学着大人跪拜、哭嚎的样子,玩起办理丧事的游戏。孟子的妈妈看到了,就皱起眉头:不行!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住在这里了!孟子的妈妈就带着孟子搬到市集旁边去住。到了市集,孟子又和邻居的小孩,学起商人做生意的样子。一会儿鞠躬欢迎客人、一会儿招待客人、一会儿和客人讨价还价,表演得像极了!孟子的妈妈知道了,又皱皱眉头:这个地方也不适合我的孩子居住!于是,他们又搬家了。这一次,他们搬到了学校附近。孟子开始变得守秩序、懂礼貌、喜欢读书。这个时候,孟子的妈妈很满意地点着头说:这才是我儿子应该住的地方呀!后来孟子真的成为了一个儒学大师。”

讲完故事,丁秀说:“这个故事是说环境会改变人的,三哥你想,要是我们的儿子一出世就看见他爹终天沾血,势必要模仿,那样一来,你就把咱儿子的前程给耽误了。”相三当时并没有回答丁秀,但是后来仔细想想确实是那么回事,就答应了丁秀的请求。

此后相三就将杀猪刀收藏了起来,然后转行去一家货栈帮着人家搬货,虽然干这行费力不小,也挣不了几个钱,但是相三想着自己的转行或许会让自己的儿子以后高中状元,就觉得活儿一点也不累了。

丁秀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叫相文采,文采懂事之后,丁秀就将他送到了一个学堂去上学,接受现代教育,相三每次回家都要叫过文采,问起儿子又学会了几个字,文采汇报完毕,相三就会满足的哈哈大笑,好像看见儿子又离这状元公近了一步。

文采十岁时,丁秀患病去世,临死前再三叮嘱相三就是再苦再累,也要让儿子上学,让儿子将来有个出息,相三含泪答应了。

再后来,日本鬼子就打进了中原,村里不少青年人都参了军去打鬼子,此时文采也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但是因为常年泡在书里,四肢不勤,他白白净净,别说是当兵打仗,就是缚鸡也没有力气,看着整天陶醉在书中不能自拔的儿子,相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相三找出那几把已经锈迹斑斑的杀猪刀,打上一盆水,开始狠命的磨了起来,磨得杀猪刀寒光闪闪,锋利无比后,相三才停住手将儿子从屋中拉出来,吼道:“这个乱世读那个鸟书有什么用,明天你就跟着我杀猪。”

此后,相三又开始了老行当,儿子则在他的威逼之下也学着杀猪,第一次时,儿子看见父亲手起刀落,那鲜血喷涌而出,吓得尿了裤子,相三并不理会儿子的反应,他将满是猪血的手在儿子的脸上摸了几把,说:“儿子,这是我们老相家的规矩,现在我给你补上。”

半年后,相文采的脸皮黑了,身体也结实了,也不怕血了,终于有一天,他自己杀死了一口三百斤重的大肥猪,尽管那猪的鲜血喷了他一头一脸。相三见状夸奖道:“好小子,是我们相家的种。”

这天,相文采去城里赶集,回家之后,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相三忙问:“你怎么了?”儿子先是低头半天不语,忽然说:“爸爸,我想去当兵打小鬼子。”

原来,相文采赶集时,正好遇上鬼子的飞机来轰炸,他侥幸躲过一劫。可是身边的乡亲们却死了不少,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大地,也染红了相文采的眼睛。

相三没有做声,此时他正在磨一把一尺多长的屠刀,直到磨得明晃晃、亮堂堂,相三站起身来,将那把屠刀递给文采,拍着他的肩膀说:“这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刀,据说他曾经拿着这把刀跟着戚继光大将军抗击过倭寇,杀敌无数,后来倭寇平定,我们的老祖宗就转行做了屠夫,用这把刀开始杀猪,今天我把它交给你,拿上它,替我多杀几个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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