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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母亲

十八岁那年,我考上了东北某名牌大学美术系,学的是雕塑专业。那时,我们宿舍有五个同学,大家爱好相同,经历相同,就结成了异姓兄弟。

学校对面有一个小卖部,我们经常去那店里买东西,渐渐和店主赵姨熟悉了,赵姨心眼可好了,她常说我们出门在外不容易,就时不时的请我们去她家,做点好吃的给我们打牙祭。

赵姨丈夫早丧,无儿无女,独身一人过日子,有一次,她用疼爱的眼神看着狼吞虎咽的我们,自言自语地说:“要是虎子也在,该多好呀!”我们问起后才知道,原来赵姨曾经有一个很乖巧听话的儿子,至于他后来怎么样了,赵姨没说,但是眼泪却流了下来,看起来是一段令人伤感的往事。

这天是端午节,赵姨去学校请喊我们一起去她家吃粽子。我们去时,粽子已经出锅了,赵姨忙着帮我们剥粽子,看着忙碌的赵姨,吃着香甜的粽子,我一下子想起了老家的妈妈,我忍不住冲着赵姨的背影轻声喊了一声:“妈妈!”赵姨浑身颤抖了一下,扭头问我:“孩子,你喊我什么?”这一次,我们五个人齐刷刷地喊了一句:“妈妈!”赵姨答应了一声,然后那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

打那之后,我们就认了赵姨做干妈,也把她的小店当作了我们共同的家,而赵姨认了我们这帮儿子之后也整天笑逐颜开,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人有旦夕祸福,这天,赵姨正在打理店面,忽然晕倒在地,医生检查后,说赵姨得了胰腺癌,需要马上手术,手术费要四万元,我们一下子懵了。

我们试探着问了问刚刚醒来的赵姨,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积蓄,我们安慰了赵姨几句,接着就退了出来。

我们决定募捐,这也是所有人遇到难事时最容易想到的法子,说干就干,我们马上开始行动,在全校开始了“拯救母亲”的募捐活动,响应者众,但是因为多数都是贫寒子弟,这次募捐只募集到了3000元钱。

这时,副班长江阳很快又想起了一个点子,那就是发动我们雕塑专业五十几名学生共同雕塑一个塑像,名字就叫《母亲》,然后将它义卖,所卖款项用来给赵姨治病,大家都觉得这是好主意。

赵姨的病不容耽搁,我们连夜开始行动,发动同学,确定方案,只用了三天时间,我们的作品《母亲》就问世了。

我们的作品采用的是写实的手法:一位母亲正低着头解开胸襟喂着怀中襁褓中的孩子,一只手正在给孩子擦去眼角的泪水,那眼中满是慈爱……因为这是我们满含深情的作品,所以此作虽然制作仓促,却是传神之作,就连我们的老师都说这是极品。

电视台的记者知道了此事,就过来采访我们,并将此事在新闻中播出,很快,我们和赵姨的事情就在这座城市广为流传,许多人都来医院看赵姨,捐钱捐物,那个雕塑也有许多人前来观赏,最后一个企业家找到我们,说要拿四万元来卖它。

这一来,我们可高兴了,因为这样,赵姨的手术费就够了,作为发起人,我征集了一下同学们的意见后,就马上给了中年人一个答复,我们将作品卖给他,中年人答应第二天就来交钱。

可是中年人刚走,又有一个青年女子找到我们,说愿意拿出八万元购买我们的雕塑,这一下我们懵了。

八万元可绝对是个天文数字,它不光能治好赵姨的病,就连她的下半辈子的生活都有了着落,可是我们已经答应了中年男子,该怎么办?

我们开始了激烈的辩论,最后分成了两派,一种是以我为首,说既然我们已经答应了人家,就要说话算话;一派以副班长江阳为代表,说我们只是口头答应了那个中年人,并没有拿他的定金,还是现实一点,给赵姨多弄点养老钱为妙。

第二天一大早,中年男人就带着钱来取货了,可是我们还没有达成一致,于是谁也没有吭声,中年男人问怎么了,江阳看了看我,我装作没看见,江阳只好上前跟那个人解释了一番,岂料那个男人听罢勃然大怒,说我们也都是成年人了,怎么对自己说的话不负责任?任江阳怎么解释,中年男人就是不听他的,执意要将钱放下,将雕塑带走。

这时,要出八万元买雕塑的女子出现了,见状也说我们答应了她,也要带走雕塑,双方吵了起来,后来那中年男子恨恨地说:“不就是八万元吗,我出十万。”女子也不示弱,加码加到十二万,男子势在必得,接着就将数码加到了十八万,青年女子看起来有些意料不到,她没有再加码,而是去一个角落打了一个电话。

过了一会,女子回来了,中年男子用挑衅性的语气说:“怎么样?还加吗?我奉陪到底!”青年女子并没有说话,而是将他拉到一边,说起了悄悄话。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两个人回来了,中年男子两只眼睛红红的,他说:“这个雕塑我决定让给这位小姐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我们像是在做梦,中年男子征求了一下青年女子的意见,然后长叹一声,说起了其中由来。

原来赵姨的儿子虎子并没有死,想当年,赵姨的丈夫死后,拉下了一大笔债务,整天债主都逼上门来,赵姨万般无奈,也是一时糊涂,就屈从了一个以前一直追求自己的老板,做了他的情人,借以还债和养活儿子。

虎子长大了,知道了自己母亲的所作所为,他感到愤恨极了,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摆脱这份耻辱。

后来虎子经过努力学习,考上了北京大学,他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在校四年,没有回过一次家,赵姨太想儿子了,写信说想来学校看看他,虎子回信说,如果你来学校,我就立即退学。为了儿子安心的读书,赵姨只好打消了看儿子的念头。

虎子毕业后特意在离家千里的地方找了一份工作,为的就是远离母亲,远离那份耻辱,许多年他也没有和母亲联系。

近来虎子跟着老总出国公干,在无意间一次上网时,看到了自己母亲和我们这些美大学生还有雕塑的故事,内心受到极大震撼,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想想母亲对自己的好,他羞愧极了,他决定,托自己在国内的女朋友将那个雕塑买下,救治母亲。

这一次,我们五十几个同学做出了相同的决定,决定将那个雕塑以四万元的价格卖给中年男人,看着虎子女友那惊讶的目光,我说:“请你回去告诉虎子:妈妈现在需要的并不是很多钱,而是一份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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