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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卑贱的名字

张华春风得意,刚刚三十出头就做了兴华贸易公司的副总经理,公司一把手刘总经理因为年事高,又看重张华的能力,几次暗示近些日子就要将总经理的位子让给张华。最近,张华的娇妻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儿子满月这天,同事好友都来祝贺,刘总经理也来了,张华在酒店摆了满满三桌才将人安顿下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华清了清嗓子,说:“首先谢谢各位亲朋好友,各位领导前来为小儿过满日,现在还有一件事要请大家帮忙,那就是孩子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满意的乳名,还请大家集思广益,给起一个!”刘总经理也站起身,说:“大家知道,我老头子膝下无子无女,所以我一直把张华当做自己的孩子,他的孩子我当成了自己的孙子,按照我们老家的风俗:贱名好养活,像我的小名就叫狗蛋,从小到大,身体一直很棒,连头疼感冒都很少得,所以,我建议这孩子的名字也要起得贱一些!”张华连声称是,说自己的老家也是这种风俗,请大家按照这个思路给孩子起名。

公司业务科科长首先站了起来,说:“我先来个抛砖引玉,给孩子起名叫狗儿,我爷爷就叫狗儿,他活了整整一百岁……”总务科科长站起身,打断了他的话:“不好,狗儿名字虽贱,但是太俗,容易给人以不好的联想,依我看,孩子不如起名波斯,大家知道,波斯是猫的一种,这样既符合刘总和张副总的要求,又显得洋气一些!”

公司里外号秀才的孙经理站起身,摇头晃脑地说:“不妥不妥,诸位看看,张副总的儿子天庭饱满,地角方圆,长大定是栋梁之才,你们起的狗儿猫儿怎么相配之,依我看,孩子不如其名‘小草’,小草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到到,可谓卑之贱之,但小草的生命力又极其强健,昔日白居易有云: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在座高朋为了孩子的名字争执不下,刘总经理站起身,用手势制止住了屋内的争论,他说:“各位起得名字都不错,但是还不够贱,我现在起一个名字,张副总一定会满意!”在座各位都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李总经理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三个字:“张——金——花!”

这算什么卑贱的名字,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这个刘老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刘总经理看着众人疑惑的样子,说:“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大家就一定会知道张金花的名字有多贱了!”

三十几年前,某村有一个叫张金花的女子,二十出头,长的柳叶弯眉樱桃嘴,身材苗条修长腿,要多漂亮有多漂亮,是附近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一朵金花”,张金花到了出嫁的年龄,上门说媒的人差点挤破她家大门,最终,张金花与邻村一个模样英俊、身体结实的男青年订了亲。一个初冬,张金花去地里拾干草时,捡到了一个男婴,那时孩子已经冻了一夜,浑身铁青,只剩下一口气了,张金花顿生怜悯之情,就把孩子抱到村中的卫生所,卫生所的村医检查一番,说孩子命在旦夕,要她赶紧送到县医院治疗,张金花就背着寡居的妈偷偷地借钱将孩子送到了县医院,经过一番治疗,孩子终于脱离了危险,保住了性命。

孩子痊愈之后,张金花将孩子抱回了家,这时,村里的风言风语就开始传开了,有人说这孩子其实是张金花的私生子,否则张金花不可能对他这么好,张金花的妈就要女儿将孩子赶紧扔掉或者送人,但是张金花看着襁褓中孩子那张可爱的脸,却怎么也舍不得将其抛弃,就哀求妈把孩子留下来,她要自己养活这孩子,妈见女儿如此顽固,就用断绝关系来威胁女儿,性格倔强的张金花却没有妥协,她收拾了一点自己的东西,在村头借了别人的一间房子,与那个婴儿安了家,张金花的未婚夫从那之后,也与其退了亲,再不来往,从那后,就很少有人给张金花说婆家了,即便有,也是介绍一些鳏夫或者光棍汉,张金花下定决心,不嫁人了,与孩子相依为命。

做了父母的人都知道,拉扯孩子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一个单身女子拉扯孩子的难处苦处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有一年春节,张金花带着孩子坐车去城里买新衣服,公交车半路上忽然失控,冲下了公路,就在最危急的一刻,张金花将孩子压在了身下。

车上二十几个乘客死的死,伤的伤,张金花的脸被碎玻璃划得面目全非,一只眼睛失明了,从此面容亮丽的她变成了丑八怪,另外还有一条腿也落下了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所幸那个孩子因为她的保护,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孩子自小学、初中、高中学习成绩一路优秀,最终考上了重点大学,并获得了全额奖学金,张金花松了一口气,心说终于可以享点清福了。

但是张金花想错了,那孩子毕业之后,就与自己失去了联系,张金花给孩子写了无数次信,都是石沉大海,她不知其中出了什么变故,怕孩子出什么事,就长途跋涉去孩子的学校打听,才知道孩子毕业后应聘到了千里之外的一座城市,具体单位学校也不知道,张金花此时身上已经分文没有,就一路乞讨、一路打听着向那座城市走去。

二个月之后,张金花终于到了这座城市,她又开始向人打听儿子的下落,最终,她在一家单位门前见到了儿子,但是此时她蓬头垢面,衣不遮体,再加上面丑残腿,已经不像个人,简直像个鬼了,她儿子心生厌恶,二话不讲就让保安将母亲赶了出去。之后,她儿子又怕张金花纠缠自己,又私下找到张金花,讲出了一番话,这一番话就像晴天霹雳,击得张金花差点昏倒。

原来,张金花的养子打小因为没有爸爸,常常被人喊做私生子,饱受白眼,内心一直对张金花怨恨不已,后来那场车祸之后,妈妈变成了丑八怪,时常被一帮不懂事的小伙伴跟在后边喊:丑婆娘,癞婆娘;远看像个屎壳郎,近看像个大尾巴狼,还投掷石块,自己跟在后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总之,这个家和这个丑娘带给自己屈辱的回忆远远大于甜蜜的回忆,自己懂事后一直努力,付出了比常人多几倍的努力,其实就是为了摆脱这个让自己饱受屈辱的家和妈妈,现在如愿了,他决定从此后再也不回那个家,再也不见那个妈妈,彻底忘掉那段屈辱,所以他要张金花今后不要再找他,不要打乱他的生活……

张金花走在大街上,想起自己拉扯儿子这些年的辛苦,不由得大放悲声,这时,刘总经理出去散步,正好遇到了她……

刘总经理讲到这,问大家:“这个张金花为了弃儿情愿不嫁人,放弃一辈子的幸福,我说她贱;为了弃儿情愿与母亲断绝关系,我说她贱;车祸中,为了孩子情愿自己受伤,我也说她贱……她这多半辈子好像一直在干贱事,这样看起来,你们不觉得张金花是这世上最贱的名字吗?”大家开始议论纷纷,有的说禽兽尚知道反哺,张金花捡的那个孩子真是禽兽不如;有的说,都说,狗不嫌家贫,孩不嫌母丑,这样嫌家贫,嫌母丑的不肖子孙就应该拉出去游街示众,以正社会之风……

刘总经理说:“今天,我将张金花请到了这里,我要给这个不孝之子一个机会,他要是痛改前非,我会给他一个机会,如果他一意孤行,那我告诉他,他就是能力再强,在能给公司创造效益,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其解聘!”说完,刘总经理快速走到厅外,一会后,他小心翼翼地搀着一位瘸腿女士走了进来。

“妈妈,我错了!”张华扑通一声给那女士跪了下来,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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