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拉兹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罗特利契家发生的怪事,各大报纸如实报道了这件怪事。果不出我所料,起初,大家都不相信这会是真的。可事情确实已发生了,至于要作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当然,那晚的宴会只能草草收场。看得出来,玛克和米拉很难过。订婚花束被践踏,新娘花冠在眼前不翼而飞!这一切竟然发生在婚礼前夕,多么不祥的预兆啊!
当天上午,许多好事之徒围在医生家门口。还有许多人,主要是妇女,潮水般地涌向巴蒂亚尼堤岸紧闭的窗户下。
大街小巷沸沸扬扬,一些人发表着荒谬的看法,另一些人则带着敬而远之的神情望着医生家。
罗特利契夫人和女儿没有出门作弥撒。米拉留在母亲身边,昨夜的情景惊吓得她,到现在还魂不守舍,需要好好休息。
8点钟左右,玛克领着医生进了我的房间。我们确实需要交谈一下,商量出应对之策,但谈话地点最好不要在罗特利契家。大清早,玛克上医生家去看望罗特利契夫人和米拉,在他的建议下,三人急不可待地来到特梅丝瓦尔公寓。
我们马上切入正题。
“亨利,”玛克说,“我已叮嘱仆人不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玛克的情绪低沉到了谷底,与昨天的他相比,判老两人,现在却苍白得吓人,精神也萎靡不振。现今的状况确实令人沮丧。
哈拉朗上尉紧锁眉头,眼冒怒火,看来他正强忍着不让怒火发泄出来。医生则与儿子不同,他不让自己失控,保持冷静。
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一定要头脑清醒,才不会给无形人机会。
我首先问了罗特利契夫人和米拉小姐的情况。
“昨夜的事使她们恐惧不安,”医生回答道,“得过几天才能恢复过来。但是米拉却是个了不起的姑娘,尽管她非常痛苦,但还是坚强地站起来,并且千方百计地安慰她妈妈。我希望昨夜留下的不愉快事情,不会在她心中留下阴影。但愿那些不幸的事件别再重演……”
“再重演?”我说,“不必担心,医生。这种怪事不会出现了。”
“谁敢保证?”医生说,“谁又能保证?所以,我想赶紧给他们二人完婚,因为我觉得……”
医生没说下去,但意思已很清楚了。玛克对他的话没在意,因为他对威廉·斯托里茨最近上门求婚一事毫无所知。
哈拉朗上尉却保留着自己的想法,也许是想听听我对前夜发生的怪事的看法吧。
“维达尔先生,”医生接着说,“您对这一切有什么见解?”
我觉得我们最好持怀疑态度,不必把亲眼目睹的事当真。不要因为它的不可解释性(如果可以用该词的话),就认为此事超常。医生的问话颇令我为难,我如何回答他呢?
“罗特利契先生,”我说,“在我看来,大可不必去寻根究底,或许这只是个恶毒的恶作剧!有个坏蛋混在宾客里,独出心裁,在晚会的娱乐节目中增加了那项腹语表演,结果产生了悲剧性的效果……您知道,现在这种魔术很流行,而且技艺也十分高明……”
听我说完,上尉面对着我,盯着我的眼睛,他的目光清楚地说:“我们来这里,不是听这种无谓的胡扯的!”
医生又说:
“很抱歉,我并不认为这是魔术……”
“医生,”我辩解道,“除此之外,我找不出合理的解释,除非那是一种超自然的能力,可这,我们中谁能相信呢?”
“绝对不是超自然的,”哈拉朗上尉打断了我的话,“只是我们还不清楚其中的奥妙所在……”
“但是,”我固执地说,“我们明明听到人的声音,为何不会是腹语呢?”
罗特利契医生摇了摇头,坚决不肯接受这种解释。
“我再说一遍,”我说道,“完全有可能,一个居心叵测的人潜进客厅,并唱着德国国歌《仇恨之歌》,故意伤害马扎尔人的民族感情,挑畔他们的爱国主义情感!”
假如说歌声是人为的话,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了。但医生在同意我的推测同时,他只简单地反问我:
“维尔达先生,就算我同意您上述看法:一个喜欢恶作剧的人,或者一个到处惑事惹非的家伙闯入我家,我们都受到腹语的嘲弄,——实际上,事实决非如此。可您如何解释花束被毁,花冠被一只无形的手劫走呢?”
确实如此,如果说腹语是魔术师的拿手好戏,另外两件事就叫人琢磨不透了。哈拉朗上尉又进一步紧逼而来:
“亲爱的维达尔,您的腹语大师确实不可思议,撕毁花束,能取走花冠,并带着它穿越几个厅堂……像小偷一样劫走它。”
我无言以对。
“您是否又说,这是偶然产生的幻觉呢?”他激动地又说。
肯定不是幻觉!一百多人亲眼目睹了那桩怪事!
我实在无法回答,在一段时间内,大家都沉默了。最后,医生总结道:
“让我们面对事实,别再掩耳盗铃了。虽说我们不能作出合理的解释,但事实不容否定。我们实事求是,想想看,是谁处心积虑地要破坏这场定婚宴?此人也许是个爱好恶作剧的家伙,也许是想报复我们的敌人。”
终于谈到了实质问题。
“敌人?”玛克叫起来,“您家的敌人,还是我的敌人,罗特利契先生?我从未与人结仇!您知道吗?”
“我知道他是谁。”哈拉朗上尉肯定地说。
“是谁?”
“就是在你之前,向舍妹求婚的那个人。”
“威廉·斯托里茨?”
“对,威廉·斯托里茨!”
与我的预料相同,确是那个阴险可怕、行踪诡秘的家伙。
直到此刻,玛克才了解到对他隐瞒的实情。医生将威廉·斯托里茨又去求婚的经过描述了一遍。从某种观点来判断,昨夜的场面一定是个失意的情敌策划的。
“你们竟然瞒着我到现在!”玛克叫着,“今天,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们才告诉我!
……哼!威廉·斯托里茨,我马上要你好看。”
“让我教训他,玛克,”哈拉朗上尉说,“他当众侮辱了我的家族。”
“他侮辱了我的未婚妻!”玛克再也控制不住了,怒不可遏地说。
两人怒火中烧,丧失了理智。如果说威廉·斯托里茨想报复罗特利契家,并把威胁付诸行动,有此可能性,但认为他参与了前夜的阴谋,并亲自扮演了角色,这须要确凿证据。不能只凭主观的判断来指责他:“昨晚你混入客厅里,然后扯碎了订婚花束,接着劫走新娘花冠!”我们不能凭单纯的推测来指控他,因为没有一个人看到他出席晚宴!
最后,我们经过长时间的争论,作出了惟一理智的选择。
“走吧,去市政府警察局吧。如果他们不太了解昨晚的怪事,就原原本本地讲出来,并说明他对罗特利契家的无理纠缠,以及他对医生的恐怖威胁,说出我们对他怀疑的理由。甚至讲他扬言可以挑战人类一切力量。警察局长会对我们有所交待的!”
就目前而言,这是惟一妥当的解决方法了。
警察出面干涉,远比个人蛮干更行之有效。假如哈拉朗上尉和玛克直接闯到斯托里茨家,他肯定不会开门,因为他的房门从不对任何外人开放。强行撞开门?凭什么?但警察就有这个权利,所以,求助警察是上上策。
于是,医生、哈拉朗和我去市政府,而玛克回罗特利契家看护罗特利契夫人和米拉。
当我们走在路上时,路人对医生父子投来异样而好奇的目光,并猜测他们此行的意图。
到达市政府后,医生递上名片,警察局长下令马上把我们带到他的办公室。
警察局长个子矮小,名叫亨利什·斯泰帕克。他表情刚毅,充满探索的目光,透露出精明干练和机智,是个讲究实际、嗅觉敏锐的人,是那种“很有办法的人”。在许多场合,他办事不仅热诚,而且很机敏。大可放心,他必会采取一切可行的措施揭开发生在罗特利契医生家的疑案迷雾。可问题在于此案异乎寻常,他能否进行有效的干预呢?
显然,局长对整件事情的始末都了如指掌,只除了医生、哈拉朗上尉和我三人之间的秘密。
他一见到医生就说道:
“您早该来了,罗特利契先生。如果您再不来找我,我就会去找您。我听说了昨晚您家发生的怪事。您的客人受到了极大的惊恐,我表示非常遗憾。还有一点,这种恐怖气氛已传染到了整座城市,看来,拉兹城将会风起云涌了。”
为了解决问题,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等斯泰帕克先生提问。
“医生先生,我先请问,您是否与某人结过什么怨恨,是否由于这段仇怨,那人便向您家施以报复,确切地说,是针对米拉·罗特利契小姐和玛克·维达尔先生的婚事……”
“大概是这样。”医生回答道。
“他是谁?”
“普鲁士人威廉·斯托里茨!”
哈拉朗说出这个名字,我觉得好像在局长的意料之中,因为他没感到任何意外。
罗特利契医生接着讲了最近一次求婚。斯泰帕克先生知道威廉·斯托里茨曾向米拉·罗特利契小姐求婚。但他不知道那人最近又登门求婚,再次遭到拒绝后,他扬言拥有挑战人类一切力量的本领,想藉此阻挠米拉与玛克的婚事。
“于是,他先神鬼莫测般撕毁了结婚布告!”斯泰帕克先生说。
我们也赞同他的看法,但没有合理的解释。除非果真如维克多·雨果所说有只“黑手”存在!这不过是诗人的幻想罢了!现实并不是这样,警察只有在现实范围内采取行动,铁腕只能对血肉之躯起作用!警察从来没有逮捕过妖魔鬼怪!然而,撕掉布告,扯碎花束,偷走花冠,只有尘世中的人能办到,他一定会落入法网的。
斯泰帕克先生承认他们对威廉·斯托里茨的怀疑与猜测完全有理由。
“虽说他安份守己,但我始终觉得此人疑点很多。”他说道,“他的生活隐私从无人知晓,他为什么要漂泊到异乡生存?而且在一个对普鲁士人成见很深的国家定居?他那长期关闭的房子里到底有什么秘密?所有的这一切,都太令人怀疑了。”
“您打算采取什么行动,斯泰帕克先生?”哈拉朗上尉问。
“非常明显,”警察局长答道,“搜查他的住所,我们可能会找到蛛丝马迹……”
“但要进行搜查,”罗特利契医生问,“应该先得到总督大人的批准吧?”
“确实如此,但您不必担心,总督大人会批准的。”
“总督昨晚也光临了晚会。”我告诉警察局长。
“而且他也想找到合乎情理的解释。”斯泰帕克先生答道,“先生们,请稍候,我去总督府,半个钟头后,我会带回搜查戴凯里大街住宅的许可证。”
“我们可以陪您去吗?”
“只要您愿意,上尉。您也可以去,维达尔先生。”警察局长又补上一句。
“我不去了,”罗特利契医生说,“但你们可以与斯泰帕克先生和警察一同前往。我要赶回家,搜查结束后,你们回来告诉我最后结果。”
“事情水落石出后定会让您知道的。”斯泰帕克先生庄严地宣告。我看得出,他已下定决心要彻底查清此案。他要前去总督府。医生与他一起离开,回家静候音讯。
哈拉朗上尉和我留在局长办公室里,我们默默无语。我们马上要闯进那座阴森的屋子!
……房主人现在在家吗?我无从知晓,如果他在,哈拉朗上尉是否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而不采取任何过激行为吗?
半个小时以后,斯泰帕克先生回来了。他带回了搜查许可证,总督授权他可采取一切必要手段以对付那个外国人。
“好了,先生们,”他对我们说,“您们先行一步,我走一条路,我手下走另一条路,20分钟后,我们在斯托里茨家会合。你们认为如何?”
“就这么办。”哈拉朗上尉答道。
我们两人立刻离开市政府,朝斯托里茨家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