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日,星期一)
狂欢节已接近尾声了,街上热闹不减,许多空地上还搭着演戏或卖艺的棚子。我家的窗户下也不例外。棚子里住着一个来自威尼斯的小马戏班子,他们共有五匹马。
每当人们提起他们,总以轻蔑的口吻说:
“噢,穷卖艺的!”
我认为人们应当尊重他们才对。他们用自己的技艺给生活带来了乐趣,让人们在劳动之余精神上得到了放松,得到了快乐,人们应当感谢他们、同情他们、爱护他们。
这个马戏班里有两个孩子,其中有一个是班主的儿子。去年他们在维克多亚·伊曼纽尔广场卖艺时,我和父亲都见过他。一年后的今天,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该有8岁了。
那个孩子生得很俊,一张圆圆的小脸蛋,样子很调皮,浓密的卷发从帽子底下露出来。
演出时,他常扮成小丑模样,穿一件布袋似的大衣服,白色的袖子上绣有黑色的图案,脚上穿一双布鞋。他表演时十分活泼,常逗人发笑,大家都很喜爱他。
除了精彩的演出,那孩子什么事都干。搬铁环、背绳索、拿凳子、运棍棒、打扫车篷、生火烧水,样样都会干。他没有事的时候就缠在母亲身边,有时还撒娇呢。
我和父亲常从楼上的窗口看到他们一家,老是谈论着他们:“看起来这家人很和睦,彼此很尊重很关心,是个正派的小家庭。”
一天晚上,我们去看马戏,因天气很冷,来看戏的观众稀稀拉拉。棚子里的座位空了2/3。可是,那孩子不因人少而应付了事,他的演出似乎比平时还要卖力,尽最大努力来逗那几个观众快乐。
那孩子的父亲穿着红背心、白裤子,脚登高统皮靴,手里拿着长长的鞭子,看着儿子表演,脸上常常流露出不安与悲哀的神情,那样子实在可怜!
我的父亲很同情他们父子俩,尤其是那个孩子。事有凑巧,第二天画家代利斯来看望我父亲。交谈中,父亲谈到了楼下的马戏班,把所见所闻都告诉了画家,希望画家能出出主意,看能否给这父子俩什么帮助。
画家沉思片刻后,说:
“有了,你的文笔很好,写篇短文把他们高超的技艺介绍给读者,我再画一幅画与文字相配,这叫图文并茂,相得益彰,你看如何?”
——我父亲高兴极了,当时就取纸笔,稍加构思就写起了短文。还不到半个小时,文章就写好了,大约有五六百字。
画家站在窗口注意观察那个孩子,几分钟之后,画家就用他随身携带的彩笔,开始画像。不到半个小时,像就画好了,是一幅全身水彩画,像极了。
画家与父亲分手后,径直来到了晚报杜。晚报社决定将文章和那幅画登在星期六晚报上。
果然不出所料,星期日观众蜂拥而至,大家都想看看这位可爱的技艺高超的小艺人,棚子里座无缺席。
这天,我和父亲也在观众中,见许多观众手里还拿着刚买的报纸。
我坐在父亲旁边。我们发现观众中有不少熟人:我们的体育老师、小石匠、卡洛斐,还有洛贝谛父子。
马戏开演了。那个小艺人在马背上上下翻腾、倒立、站立、仰卧、下跪,而那匹马却一直在绕场飞奔着。
这时,我看见体育老师正在向班主耳语着什么,班主马上朝四周巡视一番,好像在寻找什么。最后,他的目光停在我们身上。父亲立刻意识到这一定是体育老师把写文章上晚报的事告诉了班主,班主正在寻找写文章的人呢。他怕班主要来感谢,连忙对我说:
“安利柯,你自己看吧,我到门口去等你。”说完就匆匆离开了座位。
那小艺人同他的父亲交谈了几句话,接着又出场了,观众立刻报之以热烈的掌声。他在马背上扮演香客、水手、士兵和杂技演员4种角色。每次从我面前经过时,都要注视我。
演完之后,他从马背上跳下来,手里拿着帽子在场内巡走,观众不停地往他帽子里投掷零钱和糖果。我也准备好2个索尔多等着他来到我面前。可是,当他来到我面前时,却把帽子缩回去了。我心里很不快活,他为什么不要我的钱呢?
马戏全部演完了,班主向观众一再致谢。我被人们拥着挤着往前走。到了门口,忽然有人拉了一下我的手,我回头一看,正是马戏团的那个孩子,他正对着我微笑,手里捧着一堆糖果,我一看全明白了。
“请把这些糖果收下来,好吗?”他用家乡话说。
我点了点头,拿了几块糖。
“我能吻一下你的脸吗?”他又说。
我微笑着把脸伸过去。那孩子擦了擦脸上的白粉和油彩,将一只手抱住我的脖子,吻了我一下,接着又吻了一下,一边说:“这个替我送给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