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蕾,告诉妈妈,你是不是到焦阳市去了?”
钟蕾愣了一下,她搞不明白,母亲怎么就知道了她的行踪。她咬着嘴唇想了想说,“去了。”
“你找了韩冰?”
“唔。”
“你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我看到了他给你抄写的钢琴曲,我打听到他做过你的钢琴家教,我去了他曾经工作过的汀州幼儿师范学校,他们告诉我韩冰在焦阳三中任教。”
“你疯了,你找他干什么!”钟文欣忍不住发作起来,“你,你怎么象个——”
钟文欣没有说出“特务”那两个字,可是钟蕾猜到了,钟蕾的眼里顿时涌满了泪水。
“对不起,妈妈,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爸爸是谁!——”
屡遭挫折的钟蕾委屈地哭出了声,钟文欣将女儿抱在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抚着抚着,那些陈年的旧情往事便涌上心头,让钟文欣也不禁变得伤感起来。
在钟文欣的情感经历中,韩冰的那段情是最让她在意的。可是,正是韩冰又重重地剌伤了她,韩冰从焦阳市给她打电话,责问她为什么让钟蕾上门来,给他找麻烦。“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象死水一样平静地活着”,“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太太生气了!”“你还想不想让我过?”……
钟文欣没有解释,她一声不响,默默地听完对方那些喋喋不休的指责,然后便挂断了电话。世间的男人们,原不过如此罢了。从此之后,在她的记忆里可以抹去“韩冰”这两个字了。
“妈妈,快给我说,我的爸爸是谁?他在哪儿?”钟蕾从母亲的怀里抬起头,固执地发问。
“这个问题对你来说,真的重要吗?”
钟文欣望着女儿明亮的眼睛,淡淡地笑了。对于钟文欣来说,女儿的父亲是哪个男人已经无所谓。钟文欣在意的只是女儿,她是自己的亲骨肉。
“重要!妈妈,真的很重要。”钟蕾认真地回答。
“那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他死了,实际上在你出生之前,他就已经死了。”钟文欣冷冷地说。
“哦……”钟蕾脆弱地呻吟了一声,她的脑袋又发紧了,那个无形的铜箍在一点一点地收拢。心慌,手抖,出虚汗,然后是昏厥的感觉。
钟蕾闭上了眼。
“蕾蕾,蕾蕾——”
妈妈的声音在远远地响,身边的东西都在远远地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钟蕾才再度睁开眼睛。周围的一切重又回到了身边。
钟文欣紧紧地抱着女儿说,“蕾蕾,答应妈妈,你以后不再想这件事情。”
“好的,妈妈,我不再想了。你说过,他已经死了。”
钟蕾的脸上露出惨白的笑。
看到女儿的情绪已经稳定,钟文欣又陪着女儿一起用了晚饭,然后说是“公司里有应酬”,就借故离开了家。
钟文欣还惦挂着石大川那边,她刚刚对魏彩彩做了些手脚,不知道石大川会有什么反应。。
入夜之后,“都市海湾”小区里的一幢幢楼房看上去就象一艘艘亮着灯的大船,显得静谧而又安稳。门开了,伍伯恭敬地立在那儿,犹如一株不言不语的橡皮树。
是晚上看电视的时间,整套房子里却静悄悄的。钟文欣仿佛感觉到这异乎寻常的沉寂里有压抑的嘶叫,让她的耳鼓一阵阵地发胀。
“晓雄——”钟文欣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起居室的沙发上是空的。
伍伯向楼梯那边呶呶嘴,向她示意晓雄就在楼上的卧室里。
钟文欣就沿着楼梯走了上去。
卧室里开着灯,石大川半倚着床头,把个笔记本电脑摊在腿上,正做着一副入神的样子。
钟文欣把手袋放在床上,说一句,“又上网呢?”石大川这才抬抬头,不冷不热地回了个“哎”字。魏彩彩那边出了事,石大川这样做已经是忍辱负重了,他实在难以强颜欢笑,看着对方这副怏怏不乐的样子,钟文欣心里暗暗好笑,想必魏彩彩那边的消息已经透过来了。透过来好啊,从此之后,你就给我一心一意,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儿吧。
钟文欣猜透了对方的心思,钟文欣懂得这种时候的男人就象挨了一脚的哈巴狗,会不远不近地躲着你,会幽幽怨怨地望着你。你呢,你得拿块骨头什么的哄哄他,他才会再跟你亲。
钟文欣的手袋里装着一个男用皮夹,名牌货,法国都彭。那是公司之间用来公关的小礼品,此时拿来喂晓雄,正合用。
“来来,晓雄,送给你一个好东西。”
钟文欣拿着礼品盒,挨上了床。
石大川只能接过来,石大川只能高兴。他打开看了,做出个爱不释手的样子。
“喜欢吗?”女人问着,把脑袋挨上来,“喜欢。”石大川识趣地笑了笑。心里仍旧堵着,脸上却不能太摆谱。
这时候钟文欣已经搂住了石大川,一股淡淡的女性化妆品的香味儿从石大川身上发散出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鼻子。怪了,这香味似乎有些熟悉。
“你到哪儿去了?”钟文欣皱起了眉。
“没到哪儿去。”石大川镇定地回答。
“我怎么闻着你身上有股女人味。”钟文欣又嗅了嗅。
“哦,去逛了逛专卖店,想买件毛衣,是个女服务员帮我试的。”
这解释似乎也说得过去。
不再说了,不再问。累,累,脑子累了,心也累。只想占住他,占住。占住本身就标示了归属。钟文欣动起手来,专横地剥脱着石大川的衣服。她接着又做了动员工作,石大川的身体却毫无反应。
“你是怎么搞的?”
石大川摊摊手,脸上是一副无辜的样子。他心里有些得意,如此简单的反抗,就让钟文欣的打算落了空。
“怎么了你,”钟文欣恼羞成怒了,“谁让你超支了?是哪个女人,谁!——”
石大川不说话。
钟文欣就絮絮叨叨地诉说起来,说她对他怎么怎么好啦,她怎么怎么为他着想啦,她为他做了哪些哪些事啦……,说着说着,钟文欣就自怜自哀地红了眼圈。
石大川的心里却想着魏彩彩,脸上的表情是木呆呆的。
钟文欣发泄完了,忽然觉得有些无趣。既然留下过夜也难有所得,不如一走了之。
于是,她揩了揩眼角,悻悻地起身说,“其实呢,今天我也累,就是想过来看看你吧。你早点儿休息,我回去了。”
石大川巴不得钟文欣离开,嘴上却说着“怎么就走呢,怎么就走呢”,一直将她送到门厅里。
伍伯拉开门,钟文欣窝在心里的火蓦地又冒出来,她指着石大川厉声道,“你给我听好了,三天之内,不许出这大门一步!”
石大川点点头,伍伯在旁边“哎哎”了两声,表示领命。
钟文欣甫一离开,石大川便痛痛快快地舒了口气。虽然挨了熊,感觉中却似乎向对方讨回了什么。毕竟罢了工,毕竟没干活,那还不是胜利么?
胜利了就要喝杯庆功酒,石大川钻进厨房自己动手胡乱弄了两个菜,然后从酒柜里掂出一瓶五粮液。石大川在餐桌上坐定,眼睛的余光就看到了伍伯。
伍伯正在客厅的花架旁边摆弄那些盆景,石大川心想,独自喝酒多没情绪,何不请伍伯上桌做个伴儿?
“伯伯,伯伯,来来来,小侄儿敬你两杯。”石大川招招手。
“哎哎哎,”伍伯的眼珠亮了,“哪儿能,呢,哪儿能,能呢。”
嘴里说着不能,人却不由自主地走过来,让屁股落在了椅子上。
两个杯子碰了碰,“滋儿”的一声,伍伯就让杯子见了底。
“好,好酒。”伍伯抹抹嘴。
“嗯,酒好。”石大川也把杯子喝干了,然后又拿起酒瓶来斟酒。
“我,来我我来。”伍伯抢过酒瓶子。
伍伯的兴致很高,石大川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喝。
两人推杯换盏,很快便酒酣耳热了。
伍伯的面皮紫起来,眼珠里泛起血丝,嗓门变得又哑又重,话也又多又碎。
“你你知,道不?她,她说是让我在这,里照,顾你。其实呢,是要我,看看紧,你。”
“我明白,明白。”石大川摆摆手,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又是一杯白酒灌了下去,伍伯“啪”地一掌拍在桌子上。“他妈,的我不,是人,我我是,条狗哇。”
伍伯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有满肚子的郁闷要喷发。
石大川感动了,“别别别,你要是狗,我就是猫。是她养的猫,嘿嘿,宠物。”石大川自嘲着。
“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彼此会意地笑起来。
就那样,两人一起灌了差不多两瓶五粮液。
是伍伯先颓到桌子下面的,石大川叫着“伯伯”“伯伯”,弯腰伸手去拉他,身子一歪,也颓在了地板上。
两人相挨着在地板上睡着了。
有了这同谋般的共醉,伍伯与石大川之间俨然有了一种默契。第二天用过午餐,石大川又想起了魏彩彩,不知道魏彩彩是否回过租屋,他忍不住想到那租屋去看看。他换好衣服,来到大门前。
门是从里边反锁着的,伍伯没有为他开门。伍伯挤挤眼儿笑着提醒他,“三,三天呐,猫。主人交,待过,你可不,能,能出去。”
石大川乐了,“哦对,三天呐,狗。你可要把门看好了。”
说完,石大川就门口退了回去。他心里虽然有些无奈,感觉却也还愉快。
软禁般的生活,夜与昼都显得格外漫长。石大川想方设法来打发时间,那情形就象一个偷窃暴富的穷光蛋逛商场,要尽可能地挥霍掉手里那些花不完的钱。
白天,石大川除了维护维护自己的“黑马网站”看看电视,也学会了跟着伍伯伺弄伺弄花草,或者下厨做饭。到了晚上,石大川就和伍伯坐在一起喝酒,然后便上网和“带露花蕊”聊天。
……
“你最近做梦吗?王子。”
石大川想了想,回复道,“不做,我从来不做梦。我想是因为我这个人太现实,无须用梦来安慰自己。”
“唉,那就是说我这个人太虚幻了么?我每天上床的时候,都会对自己说,做个好梦,做个好梦。梦听见了,知道我喜欢它,它也就常常光顾我。”
“你说的很诱人,花蕊,让我这个不做梦的人都有点儿羡慕了。你能给我讲讲你的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