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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三人成虎——弗吉妮雅·拉培命案(2)

说句公道话,作为一个女人,特别是年轻漂亮又有一定才华的女人,弗吉妮雅·拉培的遭遇算是相当不幸的。她在16岁以前就已经堕过五次胎,17岁与时年40的雕塑家约翰·萨普尔定婚、怀孕,又在临产前被抛弃。因为来不及做流产,就将生下的孩子送了人。此后,弗吉妮雅从好莱坞消失了一段时日,有传言说是到旧金山当了艺术家们的裸体模特儿。很快,弗吉妮雅再次定婚,与一个名叫罗伯特·摩可维兹的服装设计师。但没过多久,罗伯特死于车祸。

1917年,弗吉妮雅回到洛杉矶,当时美国已经出兵第一次世界大战。在一次义演活动中,弗吉妮雅遇到了导演亨利·莱尔曼,就是曾经拍过罗斯科的“肯斯托”胖警察系列的导演亨利·莱尔曼。

几乎只是一瞬之间,弗吉妮雅就和亨利同居了,随即在亨利的两部片子中出演小角色。通过亨利,也通过拍片,弗吉妮雅认识了罗斯科和敏达·亚博克尔夫妇。

其实,罗斯科的为人是比较随和的,但敏达却是打一开头就看不惯弗吉妮雅:“我简直不能忍受那女孩儿……她看上去特别甜美,又特别天真,但道德绝对败坏。她和不知多少男人睡过觉……有两次,马克·森奈特(一位导演——笔者注)不得不关闭他的摄影棚……因为我们怀疑她有性病,她坐过的马桶我们都不敢用。”

也许是作为一种报复,某次,弗吉妮雅对记者讲起她如何讨厌罗斯科,说罗斯科“长得恶心,又举止粗鲁……不懂得尊重女性”。也有不少人猜测,弗吉妮雅对罗斯科的反感是来自亨利·莱尔曼对罗斯科的嫉恨。当年罗斯科刚进好莱坞,全靠亨利的一手栽培才成了明星。但一觉醒来,亨利就已经请不动罗斯科了。

不过,弗吉妮雅后来又说,那次记者访谈之后,她在一个舞会上遇见罗斯科,罗斯科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对弗吉妮雅的态度一如往常,还亲自为她点了一支舞曲“让我叫你‘亲爱的’”。从此,弗吉妮雅说她不再讨厌罗斯科。

弗吉妮雅的另一个问题是,喝酒无节制,而且一旦喝多了就管不住自己。弗吉妮雅虽然没能如愿以偿地在电影界得到发展,但因为模特儿出身,对女人的打扮穿戴颇有些研究,曾于1918年被洛杉矶的报纸评为“好莱坞最佳着装女演员”之一。后来在一次派对上,弗吉妮雅喝了酒就开始自己扒衣服,所以周遭的人们又在私底下称她为“好莱坞最佳‘不着装’女演员”。

记者阿德拉·圣琼斯讲过这样一件事:“那时候,拉培小姐和我都住在好莱坞,中间只隔着几个街区。本案发生后……在我家干活的小伙子对我说:‘我也曾经替弗吉妮雅·拉培打扫卫生洗衣服……一天,我洗完衣服回到房里正准备晾,发现她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一面跑出房门大喊:‘救命啊,这个人要强奸我!’当时我正站在厨房里,手里满是衣架和湿淋淋的衣服,她却说我要强奸她……邻居们告诉我,她一喝酒就这样……我本来是很需要那份工作的,但一转念,太危险了,从此再没敢去过她那儿。’”

阿德拉讲的是弗吉妮雅自己的住处。弗吉妮雅一直租着一套公寓,因为她和亨利·莱尔曼的关系反复无常,时好时坏,常常打完架分手,过一阵又搬回到一起。1920年,亨利在他的新片《微光里的孩子》中派给弗吉妮雅一个角色。电影上映后不久,1921年7月中旬,两个人再度分手。这一次,亨利远走纽约,打算到百老汇碰碰运气。

据与弗吉妮雅和奥尔·盛纳契熟识的人们说,亨利前脚离开,弗吉妮雅后脚就找到她的经纪人,说她怀了亨利的孩子,想做流产,要奥尔“帮帮”她。奥尔·盛纳契劝弗吉妮雅跟他跑一趟旧金山,以避开好莱坞的是非和口舌。

奥尔自己也需要到旧金山“办点事”。他早就想和太太莉莉安离婚,但莉莉安不答应,奥尔于是求到了玛蒂·黛尔蒙,要她“帮忙”在法庭上证明莉莉安通奸。奥尔于1921年8月2日,星期二,将离婚状纸递进旧金山法院,因为盛纳契夫妇分居后莉莉安一直住在旧金山。法院通知9月9日,星期五,开庭审案。

不过,弗吉妮雅和奥尔的这一次“劳动节旅游”都具有一定程度的“保密”性质。他们倒没有对周围的人隐瞒他们将去旧金山,但却少有人知道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记者们都以为他们只是带了玛蒂·黛尔蒙“到北边玩玩”,一些报道甚至说,他们“本来准备只在旧金山住一宿”。

有一种讲法是,罗斯科·亚博克尔一行当时并不知道奥尔·盛纳契等人也到了旧金山。巧就巧在弗莱德·费希巴赫在这城里有一个朋友,夜礼服推销商埃拉·福鲁斯。而且9月4日,星期天晚上,埃拉也住进了离圣弗朗西斯饭店不远的宫廷宾馆。

有人说是弗莱德打电话约埃拉,也有人说是埃拉打电话约的弗莱德。总之,他们约定的时间是9月5日,星期一上午11点,弗莱德请埃拉到圣弗朗西斯饭店共进早餐。

10点45分,埃拉·福鲁斯从他的房间出来,刚好看见奥尔·盛纳契三人下楼去餐厅。出于职业习惯,埃拉只扫了一眼弗吉妮雅高挑的身段,马上就联想到了他正在推销的夜礼服。他向一位宾馆工作人员打听,那人告诉他该女子是“弗吉妮雅·拉培,电影演员”。

戴维·雅罗普在《那一天,笑声嘎然而止》中说,从这往后,“埃拉·福鲁斯于无意之中引发了一连串的悲剧性事件。”

埃拉到达圣弗朗西斯饭店的1220号房间时,只有弗莱德·费希巴赫已穿戴齐整,罗斯科和洛维尔·谢尔曼还都裹着睡袍。

交谈之间,埃拉问起这里有没有人认识弗吉妮雅·拉培,三个人都认识。弗莱德说埃拉是不是搞错了,弗吉妮雅不是在洛杉矶呆得好好的吗,怎么会跑来旧金山?于是打电话到宫廷宾馆查对。电话接通,果然是弗吉妮雅,弗莱德“只好”顺势请他们过来参加派对。

后来趁着无人,罗斯科对弗莱德抱怨说不该邀请弗吉妮雅们,还说弗吉妮雅是“妓女”,玛蒂·黛尔蒙是出了名的“走一路臭一路,到哪儿都能生出点事端”。

无奈弗莱德·费希巴赫一言既出,木已成舟。

“圣弗朗西斯派对”从9月5日中午12点开始。因为是来去自由,无一定之规的“开放性派对(Open Party)”,人们三三两两地来,又陆陆续续地走,参加者前后共计15到20人。至于派对的气氛,记者们的形容是“始而活跃,继而疯狂”。不仅有嘈杂的音乐,纷乱的交际舞,还不时有成对的男女躲进卧室或卫生间。不仅有丰盛的自助餐,“酒水管够”,而且还有人吸毒。

不知什么时候,洛维尔也换好了衣服。罗斯科嘟嘟囔囔地说,他一穿上裤子大腿烧伤的地方就被磨得生疼。弗莱德说没关系,都不是外人,你就穿着睡袍好了。罗斯科想想到底觉着不妥,又在睡袍外面披了一件浴衣。

弗吉妮雅·拉培是在12点准时到达。在场的宾主们后来能忆起弗吉妮雅在派对上做过的“疯事”有三:一是带领大伙儿比赛踢腿,看谁踢得高,二是闹着要跟人膈肢呵痒痒,再就是逢人便讲她的未婚夫走了,她已经几个月没工作了,她需要2000美元做流产。当然,还有喝酒。

12点半,玛蒂·黛尔蒙进来的时候,正听见罗斯科跟客人们讲他的演员朋友贝贝·丹尼尔斯因超速驾驶、又拒不听从警察的指示停车而被捕的事。

1点30分到1点45分,两名舞蹈演员阿丽丝·布莱克和若伊·普瑞文相继到达,她们是洛维尔·谢尔曼请来的客人。

两点,奥尔·盛纳契本来是如约来接弗吉妮雅和玛蒂,但两个女人都不要走,结果奥尔也留下了。

两点刚过,弗莱德·费希巴赫问罗斯科要“利箭”牌旅游车的钥匙,说是又到了他每天去海边观察海豹的钟点儿。另一位客人梅怡·陶勃也正在请求罗斯科开车送她去市中心。罗斯科便对弗莱德说,你要么快去快回,要么等我送完梅怡再走。弗莱德说他快去快回,就拿了钥匙匆匆离去。

这时候,按照安迪·艾德蒙在《诬陷》一书中的说法:“所有的因素都已齐备:一个夜礼服推销商,一个自称‘晚装模特儿’的职业骗子,一个‘好莱坞最佳‘不着装’女演员’,再加上黑酒和毒品……这里的每一项都是出自弗莱德·费希巴赫的安排或邀请,而他本人却一走了之,将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留给罗斯科·亚博克尔和洛维尔·谢尔曼。”

关于这之后发生的事,在场者众说纷纭。以下是根据各人的讲述汇总而成。

1220号房间真的就像“随时可能爆炸”似的,乌烟瘴气,又热又挤。玛蒂·黛尔蒙一连灌下近10盅加冰威士忌后,脱去衣服,换上洛维尔的睡袍,后来索性跟着洛维尔进了1221号的卫生间。弗吉妮雅喝了几杯兑橘汁的杜松子酒,已是意乱神迷,也跑到洛维尔的卧室里打算脱衣服,然后又去推卫生间的门。

卫生间从里面反扣着,有人听见弗吉妮雅边拍门边喊:“开门,玛蒂,让我进去。”

玛蒂应道:“我正换衣服呢,拜托你去那间屋,好不好?”

阿丽丝·布莱克和若伊·普瑞文后来说,她们是在2点50分左右看见弗吉妮雅·拉培穿过客厅,走进1219号房间。

罗斯科·亚博克尔瞥了一眼壁炉上方的挂钟,快3点,估摸着弗莱德·费希巴赫应该回来了,就起身到各处看了看,添点酒水,换张唱片,再回自己房里换衣服,准备送梅怡·陶勃出门。罗斯科不知道1219号房间里有人,他闩好卧室门,转身想先到卫生间洗把脸。卫生间的门没锁,却只能推开一条缝,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顶着。

罗斯科一点一点地推,推到终于可以侧身进去了,才发现是弗吉妮雅躺在门后马桶旁的地板上,桶里有呕吐之秽物。弗吉妮雅睁眼看看罗斯科,哼哼叽叽地说她“难受”“痛”。罗斯科扶她起来坐在马桶盖上,等她觉得好一点了,又帮她挪到床上躺下,给她倒了一杯水,才去卫生间洗脸。

等罗斯科出来,弗吉妮雅已经从床上折腾到了地上,双手捂着肚子叫“痛”。罗斯科帮她躺回到床上,安慰她说,他这就去弄些冰来。据罗斯科后来的回忆,他在1219号房间里一共待了大约10分钟。

客厅里更加乱糟糟,玛蒂和洛维尔已经从1221号房间出来,几乎所有的客人都喝醉了。罗斯科心烦,就想拿埃拉·福鲁斯出气。他要洛维尔·谢尔曼马上把埃拉撵走,因为埃拉正借着酒劲死乞白赖地向每一位女客兜售他的夜礼服,而且弗莱德不在,这里谁也不认识埃拉。

罗斯科从冰箱里取了一小桶冰回到1219号房间,弗吉妮雅不再哼哼,也不动了,好像已经昏迷。罗斯科先在她的肚子上放了几块冰,这是美国民间传统的止痛方法,不管哪儿痛,也不管为什么痛,一概用冰。弗吉妮雅还是不动。罗斯科知道弗吉妮雅会做戏,他想起他的一位演员朋友巴斯特·凯顿曾经说过,试验女人是不是假装昏迷的最有效方法,就是“冰”她的大腿根儿。

所以,当玛蒂·黛尔蒙推门进来的时候,罗斯科手里正拿着冰块在弗吉妮雅的大腿根儿处来回摩擦。弗吉妮雅衣不蔽体,肚子上的冰刚刚开始化,腹部刚刚积起小小一汪冰水。

玛蒂听完罗斯科的解释,说:“她就是喝高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弗吉妮雅突然醒来,一面撕扯着衣服一面高声大叫,阿丽丝·布莱克和若伊·普瑞文等闻声进来。

罗斯科思忖,这女人果然是装的,就对阿丽丝和若伊说:“让她住嘴,让她滚。她太吵了。”

正在这时,弗莱德·费希巴赫看完海豹回来,也进了1219号房间。据说他目睹此情此景,随口就溜出一句玩笑话,大意是罗斯科伤了大腿也不耽误和弗吉妮雅“寻欢作乐”。罗斯科忿忿地回了一句,大意是这一点也不可笑。

不知是不是弗莱德的那句玩笑话给了弗吉妮雅什么启示,她冲着罗斯科大叫:“你离我远点,我不许你靠我这么近。”又转向玛蒂·黛尔蒙:“他对我做了什么,玛蒂?是他把我弄成这样的。”

当时的在场者谁也没觉出这两句话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玛蒂和女人们放了满满一浴缸凉水,帮助弗吉妮雅洗干净,又帮助她安静下来。

罗斯科和弗莱德向饭店要下了1227号房间,把弗吉妮雅送去那里歇息,那时是3点30分。玛蒂主动要求留下来陪伴弗吉妮雅,但很快就在另一张床上睡着了。

罗斯科给饭店打电话要大夫,大夫不在,值班经理哈里·波伊尔就派了保安乔治·格兰能过来。乔治大致看了看,说弗吉妮雅喝醉了,没事儿。

梅怡·陶勃还没走成。她叫来自己的医生欧拉韦·卡布。卡布博士替弗吉妮雅查了查,也说她并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喝多了。

欧拉韦·卡布博士离开后,罗斯科送梅怡·陶勃去了她要去的地方,然后开车到码头办理将“利箭”牌旅游车托运回洛杉矶事宜。他估计腿上的烧伤一时好不了,不想再开车受罪。罗斯科回到圣弗朗西斯饭店已是掌灯时分。

晚7点,饭店的大夫亚瑟·贝尔兹利博士终于来了。他在1227号房间给弗吉妮雅作了检查,向玛蒂·黛尔蒙问了问怎么回事,替病人注射了一针吗啡止痛,如此而已。

隔着几个门,1220号房间那边仍旧是人声鼎沸,杯觥交错。

第二天,9月6日,星期二一大早,弗吉妮雅·拉培醒来后又开始嚷嚷痛,玛蒂·黛尔蒙又叫来亚瑟·贝尔兹利博士,医生又给弗吉妮雅打了一针吗啡。

一个上午,贝尔兹利博士被先后四次召到1227号房间,其中有一次玛蒂说,弗吉妮雅从头天下午开始呕吐就一直没上厕所,会不会是因为小便滞留在膀胱中引起的胀痛?贝尔兹利博士于是给弗吉妮雅安插了导尿管。博士后来在法庭上作证时说,导出的尿不多,只五盎司左右,但尿中带血,且有些许已经变成褐黑色的血丝血块。由此可以推断,假如弗吉妮雅真有“内伤”,那伤一定有些时候了,因为新伤的血应该呈鲜红色。而且,弗吉妮雅的膀胱也必定有问题。

然而不知何故,这位医生没有送弗吉妮雅去医院。

下午,病人的病情继续恶化。这一次,玛蒂·黛尔蒙没有通知亚瑟·贝尔兹利医生,而是从外面请来了一位摩尔维·卢姆文博士。玛蒂和这位卢姆文博士的关系肯定非同一般,有人听见她对他直呼其名,或叫他的昵称“卢米”。第二天,玛蒂·黛尔蒙自作主张辞去了亚瑟·贝尔兹利,正式聘请卢姆文博士为弗吉妮雅的主治医师。

弗吉妮雅显然在派对上醉得不轻,她对大夫说她想不起来昨天发生的事,只恍惚记得罗斯科将她抱到卧室的床上。从病案上看,卢姆文博士在体检时没有发现任何暴力搏斗,或“强奸未遂”的迹象,尽管玛蒂·黛尔蒙一直在旁边絮叨说罗斯科如何如何。

卢姆文博士安排几个护士轮班照管病人。当天下午第一位上任的是简妮·詹蒙逊,她注意到弗吉妮雅的阴道不住地流黄水,杂以脓血。据弗吉妮雅自己说,她那样已经快两月了,因为和亨利·莱尔曼“性交过度”。简妮不是医生,无权对病人做出诊断。但以她的经验,简妮认定弗吉妮雅得的是淋病,一种传染性极强的花柳病,并且在当时几乎无药可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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