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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李亦农的家刚搬到师里没几天,住的是调走的前任师政委的房子。地点在师部家属区北角的一处院落,这里有三排平房供师领导居住,李亦农住的是第三排西边的一套。

冬末时节,天黑得早。他六点半到家时,房间里早已亮起了灯;厨房里传来炊具的碰击声——妻子季芳已经从市报社下班回来了,正在忙着做晚饭。

他先没有惊动妻子,径直走进书房,看到桌上放着几本期刊和一封来信。期刊是他自己订阅的,同时也是给妻子季芳和女儿李婕订的。有《小说月报》、《诗刊》,还有《科学实验》、《旅游》、《天文爱好者》。李亦农很喜欢读这些东西。他常常在读政治理论书籍的间歇,做为一种休息把这些刊物拿来翻阅,从中开阔眼界,丰富知识,活跃思想。

李亦农先把期刊放在一边,拿过桌上那封信看。这是教导队上期一个学员写给他的,信从军教导大队转到这里来。写信的人是一个连队战士,名叫高满,信的大意是说,他被连队送到军教导队受训,是做为干部苗子选来的,可是集训五个月回到连队后,连里根本没有想提拔他的意思。听说以后不能直接从战士当中提拔干部了,提干要提经过军事院校培养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做为教导队的政委,最好能给他所在的连队写封信,推荐他进军事院校,因为他在教导队结业考核中,各项科目都是优秀,只有单兵动作一项是良好……信写得挺长,字很认真工整。看过这封信后,李亦农微微笑了笑,他记得,一个多月前,这个战士曾给他写过同样内容的一封信,当时李亦农给他复了信,说明提干制度的改革是上级精神,如果他想要进军事院校学习,则需要所在单位推荐,参加统一的文化考试,而这些工作又不是教导队政委所分管的,等等。但是现在这个战士又来信了,看来他是坚决相信教导队政委的威力的——那么他是不是知道,他寄希望的教导队政委,如今已经调到他所在的师里当政委了呢?只不过他的希望也许还会落空,因为这些事情,并不能由政委说了算。

“知道不,儿子回来啦!”季芳出现在书房门口,她腰里还系着围裙。

“朝朝?他人呢?”李亦农把信放在桌上,回头问季芳。

“和小娜出去啦!刚走不一会儿。”季芳显得十分高兴。

“这小子,刚回来就跑了,哪儿是回来探家呀,是回来探对象吧,哼!”他说罢又问,“那小婕呢?”

“她今天上夜班。你不是喜欢清静吗?这回让你清静个够,烧了好几个菜,你一个人吃吧……”季芳说着,听见厨房里高压锅吱吱叫了起来,“呀,糟了!饭煳啦!”连忙转身到厨房去。

晚饭前,季芳刚把炒好的几个菜端上餐桌,王煜突然来了。王煜虽然在下面当团长,但家却在师部,这是因为他的妻子刘茹平在师医院工作。

王煜进来的时候没有敲门,是径直推开门大步跨进来的,手里还拎着一瓶酒。

“季芳嫂子,我知道你的菜炒好了。嗯,味儿真不错!”王煜把帽子挂在衣架钩上,径直走到餐室去,一边大声嚷着,“好菜一定得有好酒——瞧瞧这是什么酒?!”王煜朝李亦农扬了扬手中的酒瓶,炫耀地,“浠水大曲,号称‘二茅台’!”说着,把酒瓶“咚”一下子放在桌上,才忽然想起后面还有人,连忙扭回头去,“咦!老胡呢?怎么还不进来?老战友啦,还客气什么!”

随着王煜的话音,进来一个人。背有些驼,个儿不高,削瘦;上身穿一件染着斑斑污迹的旧军棉衣,下穿一条制服棉裤,棉裤是黑色的,倒显不出脏到哪里。他进来后,一手摘下扇着两只帽耳的栽绒棉军帽,露出头发杂乱的脑壳。他不住地朝李亦农和季芳点着头,一脸笑意。

“哟,胡玉来!好家伙,哪阵风把你给吹来啦?!”李亦农一见来人,兴奋地几步奔过去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忙请他坐下。

四人落座后,季芳打开了王煜带来的那瓶白酒,给王煜和胡玉来一人倒了满满一杯;之后,给李亦农也倒了半杯。李亦农虽然爱喝酒,但是由于近年来身体状况不好,季芳一般都不让他喝;今天由于客人是李亦农抗美援朝时同在一个连队的老战友,季芳才破例给李亦农倒了半杯酒。

今晚上季芳很高兴。虽然儿子和女儿不在身边,但来了两位客人,又都是李亦农的老战友,而且当年在朝鲜战场,她还曾以记者的身分采访过这三个人。季芳当然能察觉到由于王煜和胡玉来的到来,李亦农心中增添的那种喜悦之情。因此,季芳以主妇和好友的身分,殷勤地频频为客人斟酒、让菜。

季芳问王煜,为什么没有带他妻子一起来。

“不是我不想带她来,恐怕世上只有我最惦记她。”王煜从一只菜盘里用筷子挟了一块焦熘肉,扔到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道,“今天她打回个电话来,说正在医院忙着抢救一个重伤号呢!说是烧伤面积达百分之七十六,是什么市木横担厂一个学徒工,送咱们师医院来了,正巧这时老胡来找我,女儿也没回家,谁知道跑哪儿疯去了!我可懒得做饭,又想吃好的;干脆,拉上老胡一块儿到这儿来了!”

李亦农发觉胡玉来讲话不多,担心他因为和自己久不见面,是不是有些拘谨,就一再给他斟酒,给他碟子里挟菜。并关切地询问他这些年来过得怎么样,家庭有什么困难没有。李亦农知道,胡玉来的家在东北辽阳;过去部队驻在东北时,胡玉来到部队来过几次,看望他和王煜。而部队自从移防到华北后,他似乎只是“文化大革命”正热闹的时候来过一次——那时候李亦农正在北京社会科学院的一个研究所“支左”,没见到他,是以后听王煜说起过的。算来,俩人也有十多年没见面了。

“还是老战友亲哪!一个坑道里吃过炮烟儿,到多会儿也忘不了吃……”胡玉来呷了口酒,了他那一双扁桃形眼睛,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过,眼下我跟你们可没法儿比喽,差远啦!瞧我这一身穿戴……”说着,他抬起右臂,用左手拍拍右袄袖那油污的袖口,“这还是抗美援朝回国后,复员回家穿回去的军棉袄。不是出远门还舍不得穿……”

“得啦得啦!又是你那抗美援朝的旧棉袄,到这儿来之前你说过有八遍啦!”王煜不耐烦地打断了胡玉来的话。

季芳忙给胡玉来面前的碟子里挟了些木须肉,“快吃菜吧。”又对王煜不满地,“让人家说嘛,‘饱汉不知饿汉饥’!”接着给胡玉来杯里满满地重新斟了一杯酒。

后来,李亦农和王煜渐渐转了话题。李亦农向王煜询问起师里的情况。他问王煜:

“方副政委这人情况怎么样?不知你注意到没有,在师党委会上,他始终保持沉默,恰恰和你相反。”

“怀才不遇。”王煜肯定地说,“所有这类人的通病都是沉默寡言……这种人我见多了。”王煜就是这样,一说话,总是透露出对问题的谙熟内情和对自己所下的结论的肯定。

“怀才不遇?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吧?”李亦农沉吟地说,“革命几十年的老同志了,总不会像那些下蛋的母鸡,下一个蛋就咯嗒咯嗒地叫个不停,等着给它撒一把粮食吃,那不成了母鸡哲学了?”

“母鸡哲学?好!比喻得好!”王煜咧着大嘴笑了两声,接着又止住笑,一本正经地说,“怎么,你以为在老同志当中不存在母鸡哲学?没有叫蛋的母鸡?”他淡淡的一笑,那笑意中微微显露着一种不屑的神情;随之,他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我觉得像方副政委,方一民这个人可不仅仅是想要一把粮食的问题。我可不是犯自由主义,在背后议论上级的缺点;我是在回答你——新来的政委需要了解的问题。方一民,这个人恐怕有点野心……”

“唔?”李亦农一怔,感到有些意外。

“平心而论,他这个人有工作能力,有水平。可是,野心,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就使他的能力和水平成了打包装箱的草绳子,不值几个钱……总之,他爱表现自己。也难怪,‘文化大革命’以前,他在总政当过两年干事,以后下到咱们师,先是当政治部副主任,后来又当主任,然后又下了副政委的命令。不过,干到现在,十来年了,也没甩掉那个副字……”

“野心和进取心并不是一回事儿,但是人们常常把这两者混为一谈……”李亦农淡淡一笑说。接着他又向王煜问起吴副政委的情况。

“噢,吴礼银。他还用介绍?你恐怕早听说了:工作能力强,有魄力,又稳重老练……不瞒你说,在你的任职命令没下之前,早就听到风声说是可能提他当师政委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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