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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过去的传说过去的歌(1)

一蔸极耐干旱却近枯死的芨芨草,因为有几滴露水充满了生机,这群挣扎在死亡线上被俘的女红军,却因几餐荞麦粥和几块烤馕饼,又变得精神抖擞了。

马家军不是为了慈善和人道,而是为了她们有力气长途跋涉,走过沙漠,穿过祁连山,跨过大通河到达西宁。

明天,这群女俘就跟随着赵处长,这个未来的管理“新剧团”的赵永鉴,踏上未可知的行程。

这天夜晚,天气很冷,由于有了食物,耐寒力增强了。她们都紧紧偎依在一起,借以互相取暖,并体验着战友间的患难与共的温情。

强壮的帮助虚弱的,坚毅的帮助懦弱的,几乎人人心中都进发着一种高尚的为集体而自我牺牲的热情。

这是一九三七年三月八日(农历正月二十六)的夜晚,没有月亮,张琴秋蜷缩在战友们共同张开的一片毡毯下,背靠着土墙,把膝盖收起顶着下巴,两臂紧紧地抱着小腿。她,一米六○的短矮身材(这是她端庄秀丽中的唯一的遗憾——不够修长)聚缩成一团,自我解嘲地笑笑,我真是名副其实的妇女“团长”了。

风不大,却很尖利,尽管她如此蜷缩,寒冷依然钻进她的肌肤。她偶尔仰起脸,从围墙上望出去,那里是祁连山的迷蒙的峰峦,无边无际,横断暗蓝色的天空,像冷凝的灰云,像神界鬼域的不可逾的城墙。

夜风从围墙上扑落下来,带着悄悄细语,梨园口方向,仍然传来如潮的枪声。那音流像彗星的光波似地拉宽变淡,漫过苍穹,弥散在寒冷的大气中。

她无法判断西路军总部现在在哪里,陈昌浩是否安全,她更无法预想。

和她紧靠在一起的李大壮,已经扬起齁齁的鼾声。正所谓“能者劳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张琴秋不能入睡,她思虑万端,愁肠百结,一生的喜怒哀乐,像无数溪水一齐汇聚在心头,她不知从何想起,唯有感觉变得分外敏锐。白天发生的一切,一幕一幕地映现在她面前。她忽然看到有人走动,慢慢地向她接近……

张琴秋绝不是胆小之人,此时却感到一种新的惶恐,习惯地摸了摸腰胯,那是她平时放白朗宁手枪的地方。她准备防卫。也许另外一个吴金花式的叛徒白天不敢出卖她,晚间向她突然袭击。她的唯一的措施是握紧双拳,并且准备随时把李大壮推醒。

那人没有扑过来,而是蹲到她面前,轻声叫道:

“大姐,你还没有睡吗?”

“大姐,”这既是往日某些人的习惯,也是被俘后通常的称谓,姓名、职务、同志,皆隐藏在这两个字中。

“你是谁?”张琴秋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我是以前妇女独立团的战士!”

“你要干什么呢?”张琴秋的心头掠过一阵难以尽述的感情,“我不认识你,我也不在独立团,我叫苟秀英……”一个过去独立团的战士来找她,她一时不能理解,四年的风风雨雨和苦难的折磨,都已经变形了。

“我想告诉你,那个吴金花是我把她勒死的!”

“噢!”张琴秋不知如何表示,她极力去认清这个战友的脸,看到的只是黑糊糊的暗影。

“我能和你挤在一块吗?我叫叶红果。”

“来吧!”

张琴秋向李大壮身边靠了靠,留出了一点空隙。这个名字似乎唤起她遥远的记忆,但已经非常模糊了。

叶红果挤到她身边,带给她些许温暖。

“大姐,在路上我就认出你来了。很想找你说说话……你还记得米仓山下的永宁街吗?我的腿受了伤,你背着我爬了一座山……”

“我记得永宁街,只是不记得那些战斗了,打的仗太多了……”

“那时,我们歇在山坡上,忽然来了一匹红马,那是陈昌浩政委,他叫你唱一首苏联歌……”

张琴秋猛然抓住了叶红果的手:

“我记起来了!”

此刻,当彼时彼境重现眼前时,张琴秋是多么激动啊!一切细节都清晰入微,米仓山的巍峨的峰峦如在目前,那神秘幽寂的森林景色令人心慑。她背着受了伤的小战士,坐在山坡上,山下是嘉陵江的支流——_东河,远远望去像一条弯曲的碧绿的绸带。

那时陈昌浩还没有和她结婚,但在莫斯科大学时就钟情于她。那是一个战斗的空隙,陈昌浩骑马到妇女独立团来观察,事实上是找她谈心。

他们坐在富有弹性的茅草地上,善解人意的风,把杜鹃花的清香和仲春的醉意吹进他们的心中。

“唱支歌给我们听吧。”陈昌浩要求着,看看身边的受伤女战士,“用中文唱……”

“还是俄文更有韵味!”

“不,俄语……”陈昌浩向女战士扭了扭头,“她听不懂!”

张琴秋先是低声哼了哼,定准了音,然后放声唱起来:

再见吧,再见吧,可爱的城市和乡村,

遥远的征途在召唤着我们;

我们都是勇敢有为的青年,

踏着黎明的寒霜参加红军。

吻别吧,吻别吧,可爱的姑娘,

共青团员们要奔赴战场;

我们去了,你们不要悲伤,

胜利之后我就转回家乡!

革命的号角已经吹响,

前进路上的障碍全部扫荡;

为了粉碎乌云般的敌人,

我们高举手中的刀枪。

“团长,”受伤的女战士问道,“什么叫温别罢姑娘?”

“‘温别罢’就是苏联出产的又甜又香的果子!”陈昌浩向女战士解释说,“可以送给小伙子们吃!”

张琴秋哈哈大笑。

女战士知道首长开她的玩笑,但是,她无论如何弄不懂“温别”是什么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啊?”陈昌浩问。

“我叫叶苦果。”

“啊,苦果多么难吃,干革命就是为了不再受苦嘛……我看你就叫叶甜果吧!”

“不!我不愿叫人啃我。”女战士也顽皮地笑了,“我叫叶红果吧!”

“只要你们团长同意,我没有意见!”陈昌浩向张琴秋使个眼色颇带责备的意味说,“你看,你看,你领导的战士连个‘吻别’都不知道,咱们最好作个示范……”

张琴秋满脸通红,用大姐对小弟弟的口吻说:

“你啊,在战士面前,要注意点影响。”这话是用俄语说的,叶红果听不懂。

“当然得讲点战略战术。”陈昌浩说的也是俄文,然后用中文逗女战士说,“你骑我的马好不好?回永宁街……”

“那怎么行?”叶红果难为情了。

警卫员向叶红果使个眼色,就把她扶上马去,她注意到方面军的陈政委和她们团长远远地落在后边了。

叶红果奇怪地问警卫员:

“你怎么把首长丢下了?”

“我说你是个傻丫头!”

“我傻?”叶红果生气了,从来没有人说她傻,“傻在哪里?”

直到陈昌浩跟张琴秋结婚,叶红果才知道自己傻在什么地方……

“大姐,明天就要分班排了,”叶红果说,“我要跟你编在一个班里。”

“很好。”张琴秋感动地说,“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就什么也不怕。”

“我怕你身体太弱,还怕有人再出卖你。”

张琴秋无法回答,只是轻声对叶红果说:

“睡吧,有你和李大壮,我心里踏实多了。”

围墙外响着民团巡逻哨的脚步声。女俘们有的已经睡了,有的在嘁嘁喳喳地窃窃私语,有的手边放着石块,准备对付那些兽性发作时的团丁们。

枪声、风声时高时低,既像叹息又像惨嚎,仿佛诉说着无尽的冤情和恐惧。

张琴秋紧闭着眼,强迫自己入睡。她很清醒地进入一种梦幻,她看到祁连山那乱石嵯峨的峰峦犹如群兽卧伏在那里,它们一声声嘶叫,用万千只脚爪扒搔着大地,仿佛要怒吼一声立即向她扑来。

她又看到那些冰冷的岩石变成了人,瞪着冷硬的无情的眼,活了千万年那样古老,它们在窃窃私语,她听不懂它们说什么,只觉得它们不怀好意,莫非想倾塌下来压倒她,埋葬她,毁灭她,把她也变成石块?

她的手脚冻麻木了,真的像石块一样麻木僵硬。她的头脑一阵清醒,一阵迷糊。她听见一千种声音在悄悄耳语,还有低泣声。她在似睡非睡中,弄不清这是梦幻还是现实。

李大壮说着梦话,好像跟什么人争吵,但语音不清。那立意要保护她的叶红果的头,歪到她的怀里,睡得很沉,她的心是甜的。

这种时睡时醒边睡边醒的状况,很像十二年前在西伯利亚的火车上,车厢东摇西晃“吱吱嘎嘎”,车轮“咣当咣当”无休无止地响。那是一九二五年的十二月的最后几天,气候比眼前还冷,铁路两边是无穷无尽的披雪的森林。

那时她蜷缩在藏青色的粗呢大衣里,怀着一种纯洁崇高的感情。她的新婚爱人沈泽民无意于窗外苍凉雄浑的景色,埋头读着俄文原著,那是列宁一九一二年十一月在《真理报》上写的《新生的中国》;他看到张琴秋耐不住寂寞,就读给她听,那时,她的俄语还处在初学阶段,沈泽民借以提高她的熟练水平。

辛亥革命,把被人讽之为“东亚病夫”的中国,带进了一个新时期,唤起了民族的革命精神,为光明的未来开辟了道路。列宁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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