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过来,毅扬买来的十一间小屋,同样是拆建﹑扩建规划的范围。当初,政府领导意见不统一,主要连累第一人民医院的新大楼住院部。这对本身需要扩建的医院来说,是不能接受得了的。拆对面,就要动着组织部长的家,连窝端。好在,部长调了。领导班子也统一了。但毅扬就是抓住这个别人不敢想的,会动组织部长那边的房子。虽然,拆建时,缩进了三间房子的地,但建起的房子,赚了不知多少倍。
毅扬即刻成了当地的首富!
他的眼光,终于得到了父亲的默认。
不过,当初买屋时,全靠他的哥们透给他的内部消息。两面第一幢是拆建的范围。不料新来的第一把手,觉得拆建的街道还不够气派。一而再,再而三地扩充,使得毅扬本来只有二﹑三间的街面,变成七﹑八间的街面,且在十字路口的转角。
毅扬的建房申请报告,落在主管的第一把手里。那时正在开展"年终评比树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活动"。第一把手正在愁眉苦脸,寻找一﹑二个摆得上桌面的主儿。一看到申请报告,就傻了眼。
在这个小城里,还有这么富的人家?
为了尽快落实,第一把手当即召开基层领导干部会议。批评那些整天坐在办公室里诉苦的基层干部。搞宣传工作的领导干部,立即行动起来,以毅扬为榜样,尽快寻找三﹑五个毅扬式的人物,向社会大力推广。
毅扬的申请报告,不但很快地落实,且有领导干部亲自送上门来,指导设计房屋的框架结构。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领导可以当场解决的,决不拖到明天。当场解决不了的,三、五天内答复。
毅扬当然有困难,特别是资金上的困难。未等毅扬说完,领导当即找来银行的头,让银行的头,当场拍板后,才离开。
领导离开时,留下一句话:“这幢房子一定要在年底前完工。”
毅扬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第一建筑工程公司,就拉来了设备:打桩机,钢管架,竹架,砖头,水泥。有搭棚的,有打围墙的。动作之快,恐怕起他自己家的房子,也没这么利索。
现在的办事效率这么快,谁也想不到。
毅扬本想问一下,这幢房子的总投资核算,能否得到保证。领导当即拍板:“到时候,你尽管拿出这个数,其它的你不用管。”
毅扬本身想房子先批下来,再说!
现在什么都不用管。钱不够,有银行担当,谁怕呢?房子提前完工,就有人找上门来,租店面。
毅扬把六间店面租给了人家,租金一年二十五万元。一次性付清。
想当初,毅扬以为医院帮了他的忙。其实,新来的一把手的家,有五间房子,与毅扬同一条街。却不过毅扬在东头,他在西头而已。虽然,位置进一点。但手中的权力,可以自由发挥。要想成为店面,只有搞拆建一条路。有权就有一切。对于一把手来说,既得利益,又得荣誉,两全其美的事,谁不敢?何乐而不为。
这得感谢"年终评比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活动"的开展落实和贯彻。
这得感谢上级也搞"年终评比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活动"的开展落实和贯彻。
反过来,领导拿着设计图纸,寻找毅扬时,显示出毅扬的精明。毅扬不花喝一杯咖啡的功夫,就能套出领导的迫不及待。那故作惊讶状,更是他的杰作。
“八层楼?我哪有那么多钱?”
“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领导不止一次重复着。
“我说,你别笑。”毅扬摊开领导带来的图纸,说:“建这么豪华的房子,我……”
毅扬确实是演戏的料。使得领导的喉咙打了一个结。
“具体点,哪方面。”
“前提,钱吗?”
毅扬明显要挟人家。
领导早已知道毅扬会有这一手。没来之前,就召开了班子研究,专门对付毅扬的无理要求,尽可能满足他的欲望。
“缺多少?”
领导按照自己的设想行事,好像他安排设计,到达工程上马竣工止。
“至少大件的材料款没有落实?”
毅扬本想明说钱数,那是谁都忌的事。
“那好!钢筋水泥按计划价给你,允许你欠物资局一年。砖头蜊灰按出厂价给你,允许你欠厂方一到二年。”
领导好像征求过物资局砖瓦厂一样。拍板!
毅扬的脸儿,终于掩饰不住露出了一丝的笑容。
正是天上掉馅饼,地上撒满鲜花,让人无法想像得到。
毅扬知道,领导一句话,物资局的钱,长欠不赖,没人会讨。如果有人来催,不给人家白脸,提上一支烟,再向人家诉一段苦难的历程,包你满意,人家乖乖地走。至于砖瓦厂,集体所有制的,能拖就拖,拖到不能拖的时候,再打时间差。
到了这个时候,毅扬心里很清楚,只要自己开得出口,人家尽量满足你。谁叫领导爱面子。毅扬的不满足就在嘴上:“唉!领导,工程费是否打点折?”
“至于工程费吗,其实已经按最低价结算,如果你自己能说服得了人家,我们不反对。”
领导表了态,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毅扬知道,割这块肥肉有点难,越难越想割,好像不割点来,整天也不安。何况领导留了话头,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工程结算时,毅扬不开口让人家减,用拖的办法,让人家主动找上门来,开口减。
一般建筑工程公司在建房时,都是钱层层拿过去,到了完工,拖欠的部份,相当少,且一般都不拖欠。由于毅扬的房子,领导有言在先,无论如何,都要在年底完工,让上级领导来参观评比。款子变成了没头的苍蝇,无从谈起。完工了,就麻烦了。毅扬心知肚明,本想找点工程的纰漏,开得出口。偏偏工程评上优质工程不说,让自己找,都找不出毛病来。
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避人家。
人家一次二次落空,三次四次就知道他是个滑头,不让他得点油水,就会变成死帐。就托领导捎话,打折!
毕竟也是公家的吗?
领导笑了,毅扬抿不住嘴巴。
再加上领导的穿插,毅扬仅按最低的标准,还打六折。
这幢房子总造价,说出来,谁敢相信。换个主儿,添它个四成,恐怕造不出个壳儿。毅扬知道,国家起码贴了一半。等于说,三﹑四间房子,是国家把他建成。不包括差价。
房子的豪华,不知的人,一定以为单位的,无疑!
年终评比,两级领导一致全票通过,毅扬为“让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活动”的首富。主人的事迹和主人站在房前的照片,一起登在报纸的头版上。
记者的采访,如何重视“树立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活动”的经验介绍,也一起登在报纸的头版上。
毅扬得到奖状奖金不说,各种名誉的头衔,一顶一顶地戴在他的头上:政协副主席;企业家协会副会长;个体协会副会长;人大代表……
四年后的今天,这幢漂亮的房子,同样显示着房子的豪华,主人的富有。不失当年的风姿。
外人却不知,物资局还挂着应收他的钢筋水泥款;第一建筑公司还挂着应收他的建房款,六折的建房款;银行里还挂着应收他的贷款。谁敢来催?
他手中的权,可以自由发挥。
第一把手,恐怕意料不到,正是毅扬利用他的权力,敢长期拖欠各种款子。
毅扬在建房中,得到多少意外的收益,谁能计算得出?恐怕经济学家来计算它,也是个未知数。
后来,毅扬把这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告诉了朋友。朋友听了,说:“你以为你是最大的赢家。其实,你是被领导利用。第一把手把你推上前台,让你得到一点实惠,等于他自己得到成倍的利益。作为小老百姓来说,能得到这么大的利益,也靠的是与第一把手做邻居,加上机会与运气。真正最大的赢家,应该说是第一把手。他的实惠你永远猜不到。”
“难道说:领导还有进帐?”
“那当然。”
听得毅扬傻了眼。
八
住院部门口的墙壁上,写着:静。
毅扬看了,不觉笑了。
谁能静得住呢?此刻的病人,喉咙炮天。咳嗽的调子,正如打鸣的公鸡,此起彼伏,连毅扬也得了传染似的,跟着起轰。病房里偶尔来一二声撕人心肺的尖叫,使人毛骨悚然。
天亮了,院子里的鸟儿,叽叽喳喳的,也来凑一份热闹。赌响!
值班人员挡住了他:“还没到探病的时间。”
毅扬才发现,边门挂着一块木板,清清楚楚地写着,探病的时间:
上午9-11时
下午2-4时
晚上7-9时
虽然,与医院做邻居,有四五年的时间。这样的规矩,还是第一次知道。
“我有要紧的事。”毅扬想求人家,放他一马。人家没等他说完,早已把他轰出老远。
此时,一个病人的家属,拿着热水瓶,往里走。
“你看,人家怎样可以走?”
“这是特级护理的家属。”
“我也是!”毅扬脱口而出。
“那你的病人,叫什么名字?几号病房?几号床位?”
值班的连珠炮的发问,使得他一句话也接不上。
人家一看毅扬呆着,“那你有证吗?”
毅扬哑了。总觉得医院里是个特别的地方,连值班的都变成神经质般,不用说病人了。
忽然,有人打毅扬的招呼:“毅立,你在这里干吗?”
毅扬看了看四周,没有毅立的身影。
“毅立,我在你眼前。”
人家还以为找她呢?毅扬本想解释,后觉得没这个必要。不认识人家,只好随口应和:“我妹住院,想进去看看。”
“你妹?你那来个妹?”人家边说边走到他身边:“毅立,开什么玩笑,是不是小情人?生肝炎?”
上星期,有个老板,生了肝炎。同他相好的女孩,排着长队来检查,同时生。医生﹑护士碰着熟人,总拿这件事来调侃调侃。毕竟肝炎流行的季节。
“确实我妹。叔伯的。”
人家听了,笑出了声。“毅立,你几时学会骗人。在学校里,从来没有过的。这样就不够朋友。”
毅扬正想解释。
“好!好!女朋友就女朋友,何必说你妹,添上个叔伯的。谁不知道,你爸爸是个独生子。”
毅扬才明白,人家对他的家史,还挺了解的。
“毅立,这么多年的交情,我算看清了你。你也会骗人?”
毅扬只有解释的份。说:“我是毅扬,不是毅立。”
“什么?毅立。你骗我就说骗我吗!装什么狗熊。爱做那个……”人家一看毅扬的怒状,终于没吐出“神经病”来。
看样子,人家对毅立是有感情的。毅扬咧开嘴笑。“我确实是毅扬。昨天刚回家。不行?你去我家看看,毅立肯定还在被窝里,做他的梦。”
人家满脸的尴尬状。说:“不好意思,错怪了毅立。”
意示抱歉。
毅扬本想回头。
“你呆着干吗?还不进去。”
人家催他还推了他一把。
“主任,这……”
“没关系!人家也是去护理的。”
毅扬虽然进去。却不知她住那幢。根据他的猜想,外科无疑。外科的病房,大都在底层。他挨着门一间一间地张过去,没找到。又一间一间地张回来。十张病房,九张有人陪着。毅扬想:人家躺着,就在你的眼前,你也看不见。想想也是的,人家还不至于有人陪。从而确定专看没人陪着的,且进去看。其实,找她也不难,她有许多特征:额角上包扎着,手臂包扎着,脚板上包扎着,肚皮外围着一圈圈沙布。这样的人,也不多。还好,第一二个看错了,第三个就是。看样子,事不过三,是有道理的。
站在人家面前,人家正在做恶梦。急喘喘的呼吸,伴着鼻息的粗气。她的脸,突然被什么东西,撞着一样,不停地抽搐着。随即,她的嘴,像在喊叫。她的双手,不停地捏紧拳头,像在搏斗。整个人儿,忽然蹦跳起来。她的鼻尖沁出汗珠,包扎的伤口,鲜红的血,渗透着。她的牙齿,磨得格格作响。捏紧的拳头,重重地砸在床上。
邻床陪着的女人,忙说:“还不快把你爱人摇醒,她正在做恶梦。”
他忙着摇她,摇她的手。她不醒。摇她的腰,重重的。她猛然坐起,两只雪白雪白富有弹性的乳房,露出被外,颤抖着,蹦跳着。像在发问。他慌忙之中,扯起被角,盖过她的肩膀。他的手指,不幸揩着她温热的皮肤,莫名其妙地想摸摸她的感觉。特别那双瞟进他眼里的乳房。他的心里,有一丝不邪的念头,使他的心,怦怦直跳。他所有的血液,即刻涌向手指,奔腾着,准备出击。她睁着那双漂亮的圆圆的眼睛,瞅着他滑稽的动作。扭着脖子,撑着手。
她笑了。笑得整个人儿都蹦跳着。撞着了他的手。她的眼睛,顺着他手指的尽头,脸颊蓦地泛起了红晕。她的身体,嗒的一声,躺下。慌乱之中,把他的手,也拉进了被窝。怕羞得拉上被子,盖过头顶。被子像潮水般地退下去,荡漾着微波。
对于病人来说:这样的不雅之事,是正常不过了的。
她躺在被下,打了个喷嚏,被窝里迫得喘不过气。她钻出被窝,下意识地使劲地塞了塞被角。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此刻,毅扬站在那里,像一株树,魁梧的大树。一动不动。背对着她。使得她想起护士的话:“如果人家不把你断了的血管,扎死!恐怕你该盖白布,送回家。”
“哎。”
他知道她在唤他,斜着眼角,瞟了她一眼。他以为她还没注意,这样的不雅之事。
“是你把我背到医院的吗?”
她不敢相信护士说的,神经病人会背着她到医院。看着眼前的毅扬,西装革履,英俊,潇洒。腼腆得像个小女孩。
他不语,仅仅露出一丝笑容。
她感激得握住他的手,说不出感激的话。“我不知自己,一高兴,眼泪就跟了出来。”
说得他的心,熨贴得热乎乎。
“我不知怎样感激你才好。”她边说边拉过他的手,吻了一下。他好久没有得到女孩这样的亲近。他象触电似的,脸颊涨红。与他黑色的西装,相映相辉。虽然,他的西装看上去,式样过时。但还没使它失去往日挺括的雄姿。
毕竟四年前,跟着主人出尽了风头。
每当他访友作客,穿着这件在新房前,拍过照,上过电视,登过报的西装,会使别人联想起他的发迹史来。使他自己也觉得穿上它,整个人儿,变了样,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精神。
他今天也不例外。几乎全是当年的翻版。连他的表情,也有当年的影子。
这时,他意识到人家女孩盯着他的打扮,出神。不知不觉地瞧着人家女孩的脸,看得发呆。女孩确实漂亮。如此漂亮的女孩,好像还没打眼过。昨晚背着她,好像没有这样的感觉。医师当着他,把她的裙子,胸罩,三角裤,剪得精光。护士擦着她的身子,他没觉得她与别的女孩,普普通通的女孩,有什么不同。
当她的眼睛,从他的目光中,掠过。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感到,人家光着身子,让他瞧,也没这样痴呆过。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又不好意思,一开口就打听人家的芳名。他历来大忌,在公共场所,用“哎”来打招呼。更不能油腔滑调的口气,像走进酒家舞厅咖啡馆,对着三陪女郎,开口闭口,“小姐小姐”。过去出门,路上打听,碰上女孩,尊重人家,称:“小姐”。业务往来,有劳女孩的,也出于尊重,称:“小姐。”现在,称:“小姐”,等于把人家当三陪女郎,妓女,鸡。
“哎!你饿了吗?”
邻床病人的家属,夫妻间习惯用“哎”来称呼对方。这一次,旁人同样产生错觉。
这是女孩忽然打了个喀。嘴里勉强哙了回去。
“帮人帮到底,又要有劳你了。我嘴里苦得要命。”
“我倒杯水来,给你漱漱摇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