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这种动物很怪,跳八不跳七,八尺高的围墙它们跳,而七尺高的围墙它们不跳,世间许多事物就是这样不可思议。朱刚这样说。
丛天舒悄然注视张景云。
深奥的隐喻丛天霞哪里注意到,她只觉得鹿有悖常理,低的围墙它不跑,偏偏高的围墙它逃走。如果有谁用恰当的方式提醒她一下,她会明白朱刚的隐喻一一姐姐选择姐夫,他就是一只鹿!
“鹿的产房必须绝对安静,不能有一点声音……”朱刚继续讲鹿。
“它坐月子害羞,还是鹿也有什么老令儿?”丛天霞问。
“鹿没什么老令儿。”朱刚说,“归根到底是怕羞。”
刘国强对产房什么的不感兴趣,拉了一下张景云的衣服,指指小桥流水的地方,他们俩人离开鹿苑来到亭子上,碧水间,两只鸭子游弋。
“大姐说你在找工作,怎么样?”刘国强问。
“还没结果,有一家招聘油漆工的,我填了表,周一听结果。”
“景云,如果你愿意的话,到我们公司来吧……”
张景云稍做思量,决定暂时不去,说:“国强,谢谢你的关照和好意,能去你那样的公司我求之不得。可是我有一件事早已想好的,必须去做。”他原来的铁艺分社黄啦,虽说不上完全因为自己,但部分人却因自己连集资款都没退。他不仅要如数还上这笔款子,补偿他们的损失,还要创办一个企业,一个铁艺社!
刘国强敬佩的目光看着张景云。
创办企业很难,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张景云从现在起就朝这个方向努力。临时找一些活干,解决燃眉的家庭生活,二是积累些资金,为将来办厂做准备。他外出找活儿,更重要的是寻找办企业的机会,与他人合办,或租赁承包一个……不这样做,他心里愧得慌。
“你已付出了坐牢三年的代价,还需这么深责自己吗?如今办个企业谈何容易。”刘国强说。
不管有多难,一年不成就两年,两年不成就三年,铁艺社张景云是办定了。刘国强抓住张景云的手,用力地握道:“我懂了,你要自己干一番事业……景云,你的行动令人敬佩,有什么困难来随时来找我!”
张景云不肯去刘国强公司的消息天霞告诉了姐姐,丛天舒问:“景云,你知道新潮装潢公司是怎样的企业?”
“知道。”张景云答。
“一般人进得去吗?景云,你满大街找活儿干,难找却不说,即使找到了,又都是什么活儿?我就不明白,国强那儿你为什么不去?”
“我和国强说过了,我……”
办铁艺社,办企业那么容易吗?资金、厂房、设备你哪儿弄去?丛天舒说景云你还是现实点,实际一点。
“那笔良心账,我死活也要还上。”他说。
“还?咋还?靠卖手腕子打零工?猴年马月能还上?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不愿意和亲戚一起做事,尤其是做生意。景云,你别那样看国强,他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我和国强谈了。”
“谈什么?”
“我的想法。”
“梦想吧?”她揶揄道。
“随你怎么说。”
“国强咋说?”她问。
“他表示支持,认为我做得对。”
“当年你为我才背负上这债……现在我要是阻挠你,感情上说不过去,道理也讲不通。那你就做吧,咱家的境况你心知肚明。我实在觉得肩头的分量太重太重,一多、二多,一大家人”
“明天我去问油漆工的事,争取尽早挣到钱。”
次日,张景云准备出门,打开冰箱取出自冻的“矿泉水”。
“景云,”张建国叨咕道,“景锁的学费还没落实……我的养老金还能攒两个月的。”
“开学还早呢,来得及。”张景云说。
“钱还是先备下好,省得到时候抓瞎。景锁说什么也不能错过这个上学的机会了。”父亲说。
“爸你放心,今年一定送景锁上学。”
张母拿出五元钱塞给儿子,说:“你拿着买矿泉水。”
“妈,”张景云扬扬手里的水瓶子,说,“我昨晚间冻的,结冰啦,透心凉。”
电视新闻说南纬路供水管线破裂混进脏水,自来水受污染……张母担心自家的水不干净。
“受污染的自来水只那一段管线,咱们家没问题。”张景云说。
“没事,没事!有事就晚啦。”张母夺下张景云手里的自冻“矿泉水”瓶,旋开盖倒掉,瓶子里结成了冰块,倒不出来。
“真的没事妈,我经常喝自冻的‘矿泉水,。”
“唉,还不是为了省几个钱。”
张景云乐观地说:“老贾曾建议我,申请商标,叫景云牌‘矿泉水,。”
“你别宽绰自己了景云,自冻的不假,可那不是矿泉水,自来水。”
张景云还是把钱还给母亲,说:“我去职业介绍所问问结果,很快就回来,不用带水。”
“行了吧,你好渴,离不开水。”张母重新塞给儿子钱道。
母亲的慈爱沉甸在衣兜里,他一天没舍得花掉它。在职业介绍所,工作人员说:
“对不起,你没被录用。”
“用人单位招油漆工名额不是增加了吗?”张景云指了一下门玻璃,上面的广告写着:急招油漆工五名,比几天前增加两名,他问,“为什么不用我?”
“你自己觉得呢?”工作人员反问道。
张景云想不明白,既然急招油漆工,又不是一名,而是五名,他问:“怀疑我的技术,不胜任?”
“你也没现场操作,他们怎能随便怀疑。”
“到底因为什么不肯用我?”张景云追问。
“还是不说的好,油漆工不成,我们本着为您负责,重新给您介绍一份工作。”工作人员接着问,“您熟悉电脑网络吗?有一家网吧,急聘一名网络维修员。”
“这工作我做不来,还有别的活儿吗?”
“今天没其他的职位,明天您再来看看。”
“小师傅,”张景云恳求的口吻道,“我还是想知道,招油漆工的单位到底为什么不用我?”
工作人员打量一遍张景云,说:“咦,怎么看,你也不像坏人。”
“坏人?”张景云惑然道。
“是这样,用人单位说他们在晚报上看过有关你的报道,贪污四万多元公款判刑三年。他们说不用这样的人。你可真不像坏人,他们准是搞错了。”工作人员说出不聘用张景云的原因。
“他们没搞错,我是坏人。”他愤然离开职业介绍所。
工作人员惊诧。
丛天霞匆忙赶到东方山庄,在鹿舍旁找到姐姐,说:“大姐,赶紧回家。”
“你急匆匆的,什么事?”
“走啊姐,火上房啦……我租的车等在山庄外。”
“什么事你还不说……等我安排一下。”
“快点儿呀,姐。”丛天霞火急的样子。
出租车驶上公路,丛天舒问:“出什么事了,你急火火来找我?”
“天飞。”
“天飞怎么啦,病啦?”
“对象坚决要黄,我拦不住。”
妹妹的话没头没脑,姐姐听明白了,问:“哪一个?”
“天骄,护士天骄。”
“天骄人不是挺好的吗,天飞怎么又……”
丛天霞愤言道:“没正事,我说不了他,还是你管他吧!”
应该说在丛天飞处的女朋友中,坚持时间最长的还真是天骄,另几位都走马灯似的处几天就走人了。
“大姐,二姐,开始上课吧。”丛天飞半躺半坐在床上,他打破沉默道。
“上课?”丛天舒觉得说法新鲜。
“你们一起来家,显然是给我上课的,过去这样的课你们俩没少给我上。”弟弟含着委屈说。
“给你上课,这是给你洗脑!”丛天舒说。
“洗脑?我又不搞传销……”丛天飞不服气道。
丛天舒责怪道:“天飞你啥时候能不把婚姻大事当儿戏?处几天黄一个,严肃点儿好不好。”
丛天望着墙壁上的一幅画。
“天飞,我在和你说话。”丛天舒手指磕打茶几提醒弟弟精力集中。
丛天飞收回目光望两个姐姐。审问开始,大姐问:“这回为什么同天骄分手?你说说理由。”
“想知道理由,你们去问天骄!”他说。
“我问你呢。”
弟弟说是她提出与我分手的,她嫌我穷!
“我看天骄没有错,一个大男人开一辈子出租车有啥出息?你得想办法去挣大钱,天骄嫁过来靠谁养活,靠你。”二姐教训起弟弟,“有句老话说得十分精辟:养活孩子不做饭。将来一家人全靠你养活,因为你是男人。”
“那是你,二姐,”丛天飞反唇相讥道,“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谁像你呀?”
“我怎么啦?”丛天霞哪里服弟弟的责问。
“天底下顶数刘国强可怜!”丛天飞冒出一句。
丛天霞要发火,被姐姐压服住,冷场。丛天飞不耐烦道:“姐姐们,我还没下课?”
“问题没解决完。”丛天舒严肃起来,有话没说完,“下什么课?”
“那好,你们继续对我进行‘爱情培训’,给我‘洗脑’,让我去爱一个本不爱我的人。”弟弟说。―“我们逼你去爱谁?”大姐质问道。
“天骄是你们让我去爱她,结果呢,她不爱我。”他说。
“你反思一下自己,天骄为啥不爱你?”
丛天飞说我反思了,我没钱,有了钱,丈夫是好丈夫,媳妇是好媳妇,亲戚是好亲戚,朋友是好朋友,那首歌唱得好:有钱朋友实在多,没钱朋友个个躲。
“因此你要争口气,去挣钱。”二姐说。
“天骄掉进钱眼儿里,二姐你和她一个鼻孔出气!钱,钱,这世上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啊。”
什么东西?有钱就什么东西都有了。丛天霞把钱看得重。
“我明天去抢运钞车,去绑架勒索赎金……”弟弟的气话说得有些离谱。
“越说越不像话,抢运钞车、绑架勒索赎金,你以为谁都能干得来吗?”二姐训斥道。
丛天飞气乎乎地走出去,被丛天舒拦住:“站住天飞,你干什么去?”
“抢银行!”
“天飞,你气我吧,气死我也就没人管你。”丛天舒说。
“大姐呀,”丛天飞揭姐姐的短,至少是往伤疤上戳,“管管你自己吧,自己的事没办明白,还管我呢!”
“天飞你说什么?我什么事没办明白?你说!”大姐问他。
丛天飞历数道:“你跟景云咋回事,三年前,你不顾大家反对,同意嫁给小叔子,并决定结婚,景云对你实心实意,不惜贪污坐牢为你治病,他如今出狱,你怎么不提结婚的事,还不是变心啦?你别以为我什么都没看见,你和你的同学在一起,购物、吃饭,亲亲密密……”
“天飞!”丛天霞看不下去,“你胡说什么呀!”
“我怎么是胡说,你问大姐呀!我那天带一多上街,连一多都看见你和朱刚在一起“别说了!”丛天霞喝道。
“天霞,你让他说。”丛天舒很平静地说。
“让我说,我还不说了呢!”丛天飞说完跑出去,这次没人拦他。
丛天霞劝姐姐道,“天飞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啊!”
“也许天飞说得对,我跟景云是该有个说法,有个结局。天霞,我真的没有想好该怎么办。”
“景云回来没提这件事?”丛天霞问。
“没有,这件事我是要好好想想。”丛天舒说。
丛天飞跑出去,在街上游荡。一条小狗跟着他,它走走停停。他蹲下来,小狗走近,他向小狗说话:
“喂,小哥们,你为什么流落街头?是不是因不会挣大钱,被人瞧不起?”
小狗乖乖地摇摇尾巴。
“你听懂了我的话就好,你要去挣大钱,你能……”
张景云骑摩托车走近,丛天飞丝毫未察觉,他继续说着:“我想你不受欢迎的原因,一定是你不如你的同类,瞧人家随主人住别墅,还有保姆伺候起居,女主人还和它亲嘴,留给它遗产什么的……”
“天飞!”
丛天飞听到叫他的名字,站起身。
“你什么时候玩耍起狗来?”张景云问。
远处,一位老年妇女呼唤:“娟娟”
小狗听见主人叫它,汪汪叫唤着跑走。丛天飞怆然道:“我不认得它,可我们同病相怜!”
“天飞,瞅你今天哪儿不对似的?”张景云问。
丛天飞凄然地笑说:“心,心不对。景云,我请你喝酒。”
“我出来快一个上午……”
“走!”丛天飞伸手拽他走进小酒馆。
一张桌子,几个小菜,一个空白酒瓶子和数只啤酒瓶子。丛天飞口齿不灵活道:“姐夫,你说为女人付出值,这个,这个我不赞成。”
“我不敢说所有的女人都值得爱,值得去爱的女人还是大多数。”张景云说。女人,女人是什么?一群没进化好的动物,她们张着血淋淋的大口,要吞噬天下男人。丛天飞对女人的评价,张景云不完全赞同,说:“一个女人伤害了你,你就带着仇视的心理极端地看她们。”
丛天飞先后与三个女孩谈恋爱,第一个是髙中同学,她当同学的面吻了他,他爱上她,他们都没考上大学,他向她求婚,她听后十分惊讶,她说天飞你和谁结婚?他说和你呀!她说你没发烧吧?他说发烧怎么讲?她说我以为你高烧说胡话。他说你不知道我爱你,给你写情书,你接受了。她说这说明我有魅力。他说那你当同学们的面吻我,是哈意思?景云,你猜她会怎么说张景云专心听,摇头道:“猜不出来。”
“她竟然说当同学们的面吻我是在跟人打赌,她吻了我得一个汉堡。原来她为得一个汉堡才吻我,那爱还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