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剑
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
水雾氤氤,如梦似幻。
我静静的泡在热水中,回想刚才的一切,恍如隔世,吵杂的脚步,失声的尖叫,重重的人影……
十四阿哥那张因紧张而苍白的脸浮现在脑海中,令我不由心中一痛,半个月了,我千方百计地躲着他,而他却……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胤祯,我该怎么对你?
居然是十三阿哥,居然是他?我喃喃自语,想不到救起我的人竟是十三阿哥。唉,又添了一份人情债。
晓斐伺候我穿衣,她吓坏了,手一直在哆嗦。静雯则替我去向康熙帝报平安,走时脸色也是惨白的。按规矩,她们应该陪在我身旁的,是我任性了。若我这次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们怕也活不成了。
我穿着单衣,坐在窗前慢慢地梳着三千青丝,小尤子端着热腾腾的姜茶进来,同时告诉我十四阿哥在屋外等候多时,看得出他也着实吓得不轻,少了平时的伶俐活泼。
“快请十四阿哥进来吧。”我放下梳子,抿了一口姜茶,好苦。
“沅芷,你还好吗?”十四阿哥一进屋便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我面前,急切地询问着,“若不是四哥拉住我,我一定跳下水救你。”
“多谢十四爷关心,沅芷无恙。”我冷淡的回答,故意漠视他的关心。
他被我的话噎住了,脸色沉了下去,抓着我的手腕,愤愤地问:“为什么到现在你对我还是冷冰冰的?难道我对你不够好吗?”
“那我该怎么对你,十四阿哥?从前的沅芷对你是冷是热,我都不记得了。”
“乓”门被狠狠的甩上,他被我气走了。
可我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心好像突然少了一个角,空落落的……
晚上,康熙帝在乾清宫设宴,我原想以身体不适推托了,想不到康熙帝特地派了李德全来传我赴宴,正应了那句话: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当我来到乾清宫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落坐了。康熙帝和几位得宠的嫔妃坐在正席,其余的嫔妃则坐在侧席。阿哥们坐在了一桌,女眷们则坐在另一桌。
我行了礼,便向角落的空位走去。
“沅芷,来,坐朕身边。”康熙帝大声地说,满脸关切,一时间让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的身上。
我低着头,如芒在背,慢慢地走向了正席。
“沅芷,在寄畅园住的可习惯?”德妃娘娘含着笑问我。
“会娘娘的话,沅芷过得很好。”我忙不迭的回答。
“寄畅园可真是个幽静雅致的好地方。上次密妃妹妹想搬去住,皇上都没准,说要留着给沅芷。可见皇上多疼沅芷格格。”身着仙鹤补霞帔的惠妃娘娘笑着说,声音清脆,犹如银铃。
只见一位披着团花雪色云肩的娘娘含羞低了低头,娇媚可人。
“妹妹的糗事,惠妃姐姐还拿来说啊!”密妃娘娘一脸的娇羞。
“哈哈哈——”康熙帝发出爽朗的笑声,“朕是真的怜惜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离了父母,朕要替皇姐好好照顾她。”
“我瞧着丫头长的可真俊,性子也讨人喜欢。不知我们五儿有没有这个福气。”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语中带笑,却令人心寒。
又一个郭络氏!原来她就是宜妃!头戴金步摇,身穿彩帨衣,粉面含春威不露,朱唇未启笑先闻。
我心里一阵抽搐,眼角偷偷的瞟向十四阿哥,他却是一幅不闻不问的样子,依旧慢悠悠的喝着酒,看来他真是对我死了心了。
“我看这丫头倒是和十四阿哥更熟络些,从小青梅竹马。”又一位娘娘插话进来。
我头脑一片混沌,手使劲攥着衣角。
“呵呵,沅芷的夫婿,朕让沅芷自己挑,何况朕还想多留她几年呢。”康熙帝的一席话让我的悬着心暂时放下了。
席间,惠妃娘娘让玉格格为大家抚琴一曲,以增余兴。当我还沉浸于她高超的琴技时,忽然一位阿哥起身说道“听闻沅芷妹妹也弹的一手好琴,不知今日是否有幸。”
修长的身材,白皙的面颊仿佛抹了脂粉一般,眼梢上翘,眉目多情,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但却多了一点阴柔。那人坐在八阿哥身旁,不用猜也知道,他是“八爷党”之一——胤禟!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玉格格的仙乐在前,我的那点皮毛又怎敢拿出来丢人现眼?无奈起身说道:“回禀万岁爷,沅芷自从上次受了伤,很多事记得不清了,琴艺也忘了。为了不扫皇上的雅兴,沅芷愿为大家舞剑。”在江南的时候,我曾向表哥学剑,当时只求将来能够自保,想不到今天却派上了用场。
康熙帝命人为我取来一把玉剑,通体翠绿,玲珑剔透。
我左手持剑,右手使出剑指,深深地吸了口气,一个上步起式,手如三春杨柳,步如风摆荷叶,出手似闪电,发力如雷霆,静如处女,动若脱兔。依次使出童子扣门,玉女抽身,黄莺穿柳,燕子入林,红线盗盒,避青入红,移花接木,拂花掠影,龙女拂袖,紫竹入云,分花拂柳,素女掸尘,西子洗面,越女追魂。
一套剑法使完,众人对我刮目相看。不经意间,我的目光与十四阿哥相遇,他的神情却耐人寻味。
“不愧为满族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这把玉剑朕就赏你了。”康熙帝大加赞赏。
“瓜尔佳沅芷叩谢皇恩。”
果然是宴无好宴,恐怕过了今晚,我的生活更难平静了。
夜,静悄悄的。喧哗一天的紫禁城,沉沉的睡了。
我独自漫步在御花园,天阶夜色凉如水,遥看牛郎织女星。忽然,从湖边传来悠悠的笛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我怀着好奇,快步走近。原来是十三阿哥!他随意坐在湖边的怪石上吹着竹笛,目光悠远,神情淡然,仿佛超脱于世外,不沾染凡间的一点尘埃。
笛声戛然而止,他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我。
“多谢十三阿哥救命之恩。”我俯身行了礼。
“不必客气。其实十四弟是第一个想跳湖救你的人,幸亏被四哥拉住了......”
“幸亏?”我不解地反问。
“十四弟不习水性,却依然奋不顾身地想救你。”他淡淡的解释,目光中多了一丝狡颉。
我的脸有些发烫,慌忙转移话题,说:“笛声真好听。”
“想学吗?”他挑着眉问我。
“嗯。”我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好,以后我什么时候有空,就来寄畅园教你。”他爽快地说,突然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但愿十四弟不会杀了我”。
“啊?”我一惊。
“呵呵,那么你该拿些什么来拜师呢?”十三阿哥挑着眉问我。
“不知十三阿哥听过没有,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在这花好月圆的夜晚,我就给十三阿哥弹奏一曲《花好月圆》,沅芷献丑了。”
“你不是不会弹琴?”十三阿哥好奇地问道。
“刚学的,哪敢在宴会上显摆啊。”
不一会,,晓斐就为我取来琴。我指尖轻拨琴弦,音色流转,绵绵不绝。
曲罢,十三阿哥想了想说道:“琴艺确实不高,但是曲子新鲜,倒也别具一格,叫人难忘。”
“就这些啊,也不夸我两句。”我有些失望了。
“着你还嫌不够?”十三阿哥说着拿笛子敲了下我脑门,“好了,你这徒弟我认了。”
“疼!”我揉了揉痛处,忿忿的瞪着他。
“弹得不错。”四阿哥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淡淡的说道。我见了,立刻规矩地行礼,然后站到了十三阿哥身后。
“四哥怎么还没回去?”十三阿哥关切地问道。
“跟皇阿玛谈些事,不知不觉就晚了。你不也没回府?”
“我困了,这就走了。四哥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十三阿哥懒懒的打着哈欠,眯着眼说。
“沅芷恭送师傅。”
这下就剩我和四阿哥两人了。我呆呆得站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正想着是不是该告退。四阿哥却开口了:“沅芷,你怕我?”
“啊?”我吓了一跳,虽然被他说中了,可还是用力地摇摇头,“没,没有啊,四贝勒。”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敢抬头看我?”四阿哥一针见血地问道,语气忽然有些失落。
我乖乖的抬起头,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有千斤重,目光无意相触,冷冰冰的眸子里似乎多了一丝笑意,仿佛已是等候多时。我的心的猛地一跳,赶忙又低下头。
他叹了口气,拍了怕我的肩膀,说:“走吧,我送你到寄畅园门口,再离开。以后这么晚不要一个人在园里走动,就算是宫里,也不见得安全。”后面几句话说得很轻,只是说给我一个人听。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