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今秦王孙异人在赵为质,我看他仪容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后必大贵。我为他破千金,至秦国说他母亲华阳夫人及他父亲安国君,已刻玉符定盟,立为嫡子矣。他日救还秦国,久后定立为王。我欲明日置酒请来相会,令汝筵前拜见。汝待酒后,倘异人有留恋之情,汝亦半推半就,与彼私通,我却佯怒,汝即同彼哀告,就许为佳偶。倘他日生子,汝当为太皇后,我亦共富贵,世为秦族矣。汝从小举动不凡,亦当大贵,但成事之后,决不可忘今日也。”姬曰:“妾与君数年恩爱,情如胶漆,岂忍遽舍耶?”不韦曰:“我欲与汝共图富贵,非汝背其德也。古人云:‘成大事者,不矜细行。’虽汝暂屈一时,实为万世之计,何乐而不为也?”姬曰:“出君之口,本君之心,妾虽依命,实君之愿也。”不韦大喜,遂计议已定。
次日,不韦准备金樽玉斝二副,犀带一条,来见公孙乾。令门人报知。乾急出,遂与不韦相见,叙久别之怀,情甚欢洽。不韦曰:“某一向在外生理,偶得金樽玉斝二副,犀带一条,奉公少引芹敬。”乾曰:“君远历风霜,经营劳心,得此奇物,归即见惠,辞之不恭,欲受增愧,深感不安。”不韦曰:“微物表敬,何足挂齿。”乾遂收纳。分付备酒席,留不韦叙饮,仍着异人相见,辄令陪席。韦偶见乾进内更衣,乘便将投托皇姨,及见国君与华阳夫人,刻玉符,立为嫡子一节,低言告知。皇孙听罢,大喜曰:“如公之恩,当铭刻肺腑,不敢忘也。”话未毕,乾至。又饮数杯,不韦曰:“不胜酒力矣!乞告辞归。某久欲奉屈车驾,增光蓬荜,但俗事羁绊,未得举行。要在明日奉请,就烦皇孙同往,未识台意以为何如?”乾曰:“贤契远来,正欲一拜,明日当同皇孙趋往。”
不韦即回家,分付家童打扫前后洁净,置酒席不题。
次日,公孙乾与皇孙并马同来不韦家赴席,不韦出迎,各叙礼毕。水陆美食具陈,笙簧齐奏,正是:宾主交欢情更畅,风光晓霁乐偏多。
俟饮酒将阑,不韦复邀请至小园后翠云轩中消饮。其余从人,留阻在外,命家童管待。不韦却令女婢,唤爱妾朱姬出来陪酒。公孙乾与皇孙见朱姬恍如月殿嫦娥,瑶池仙子,懒临席上,羞对樽前,真西子不能过也。酒酣近晚,高掌银灯,公孙乾大醉,家童扶去小轩就寝,不韦亦佯醉假寐。异人独与朱姬对饮,左顾右盼,情各眷恋,况异人客居日久,遂与朱姬就席欢洽。不韦忽醒,佯怒曰:“吾爱妾如花,虽千金不易也,汝受我厚恩,反调戏耶?”朱姬跪而言曰:“大人破家为皇孙以图富贵,今若为贱妾,而反致大人之怒,既背大人,又失皇孙,两难之地,不若死耳!”就拔壁上剑欲自刎。不韦急抱住低言曰:“汝且住,容吾一言。汝今既为皇孙所染,况又皇孙深爱而不舍,两情相入,似难再阻,不若将汝与皇孙为室,他日得地之时,不可忘也。”异人、朱姬含羞向前,顿首谢曰:“若得大人垂念至此,虽粉骨身碎,不敢忘盛德也。”
少顷公孙乾酒醒起来,不韦遂将前事隐下,只说:“皇孙久留客邸,情况无聊,愿将爱妾朱姬与皇孙为配,庶可以遣岁月矣。不知公意以为如何?”乾曰:“子诚可谓大丈夫矣!仗义疏财,世所罕有。”乾即请为媒,就将异人所束碧玉带,留为定礼,容择日过门。是日酒阑,已三鼓矣,二人拜辞回宅。不韦谓朱姬曰:“大事定矣!早晚完亲。汝不可负今日之盟也。”
却说异人自别朱姬后,春心荡漾,客馆无聊,再三向乾哀告,早与不韦讲亲,惟恐日久有变。乾即差人催促不韦,择是年九月二十五日,送朱姬赴公孙乾宅,与异人成亲。光阴瞬息,不觉已十个月,是时乃秦昭王五十五年,岁次甲辰六月旦日,朱氏怀娠大期,诞生一子,生得隆准巨目,方额长眉,背上有麟,出世有齿,容貌奇异。皇孙甚喜,取名为政,随差人报知不韦。不韦暗喜曰:“大事成矣!”即同从人至乾处,与皇孙各道恭喜罢,乾与不韦握手至后厅,分宾主坐定,留饮至晚方散。自此常常往来会饮不题。
却又值夏尽秋初天气,不韦与父商议曰:“异人久未还国,大事如何得成?今日父亲可差老妪往公孙乾处,请朱姬与政来家,暂住几日,儿自有计。”吕翁从其言,即差老妪往公孙乾家,去请朱氏并子政到家看望。异人告过公孙乾,就令朱氏与子政,同车到不韦家。不韦即令父吕翁收拾家财细软之物,同几个心腹从人,带领家小并朱氏子政,星夜先往咸阳,报知秦王去讫。但不知不韦在此如何脱身?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不韦窃异人还国
却说吕翁一夜打点家财仆从,同朱氏母子一簇车马,乘五更未晓,从邯郸北门逃走,星夜奔秦不题。
且说不韦次日打听公孙乾连日教场操演军马不闲。一日,正值乾公事稍暇,不韦往乾家相望。乾曰:“正欲令人奉请,不意下降,甚慰鄙怀。”遂邀不韦至后园少坐。异人出,一同相见。闲话间,乾曰:“日长无以消遣,欲与贤契对一局棋何如?”韦曰:“棋有胜负,不可空着。如输三局者,罚一席。正是‘三百枯棋消永日,十千美酒赏芳晨。’不亦乐乎?”乾遂令左右设棋盘,与不韦对着,不韦连输三局。不韦曰:“某输一席。”异人静坐观棋,不韦曰:“陛下亦知棋乎?”异人曰:“秦人多善弈者,某自幼颇知其意。盖着棋之法,贵多算胜,少算不胜,况无算乎?更要布置安详,取舍得宜,心随手应,意在机先,此着棋之法,古人心诀之妙也。”不韦听罢,大喜曰:“殿下深通棋意,难以对着。”乾曰:
“贤契亦与皇孙各赌一局,便见高下。”不韦依言,异人饶他四子,一连输三局。不韦曰:“我正欲请二公城外小园赏荷花,不意连输二席,明早屈车驾枉顾,为竟日之乐。”乾依允。
不韦辞归,即分付心腹家童,准备前后走路。又令一心腹人,先将跟随人安置一处。酒饭则教预先寻极好浓艳酒二十瓶,差人去丽春馆,叫一起女乐,为王臣侑觞之具。先于后门小耳房藏下四匹能快走的好马。都准备停当。
次日,公孙乾、异人出城十里外,到花园下马,与不韦接见。
远远望见一派清音,满园佳景。前人有诗,单道园林景致,诗曰:
盛时作宦暂闲游,更喜郊园景物幽;山色连云迷晓径,松声绕涧杂清流。层台渐近朱栏回,高国悬空翠蔼浮,喷鼻花香初破蕊,风微帘幕下重楼。
乾甚喜,尽情痛饮,又兼女乐侑觞,雅歌投壶,近晚大醉,卧于对月楼下,不知天晓。跟随从人,亦被家童灌得大醉,各去清凉树下歇息。异人已知其意,佯为醉容。不韦将女乐打发进城,分付一行从人饱饭毕,遂同异人到后门外上马,星夜望咸阳小路逃走,一夜已行二百里外。
却说这里公孙乾直睡到二更时分方醒,只见烛灭香消,酒阑人散,遍寻不韦、异人,不见踪迹,十分惊惶。即欲召人马追赶,城门已闭,虽有从人,俱沉醉未醒,且又天色甚黑,乾捶胸自悔,坐卧不得安息。待到天明,进城归家,更换朝服,及到朝门外,赵王已升殿毕。乾引从人到不韦家捉拿家小,但见重门锁闭,竟无一人。有传说不韦家小在四五日前已远行矣。乾无计奈何,只得到上大夫蔺相如家求计。门人报入,相如出与乾相见,乾将不韦设计盗异人逃走一节,从头细说一遍。相如曰:“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以其有异人为质耳。今被盗去,构怨兴兵,在此时矣。
为之奈何?”乾又俯伏涕泣求计。相如曰:“事不宜迟,当作速奏知主上,快调人马追赶,尽夜兼程前进。况异人行尚不远,状可追袭。倘少怠缓,大事去矣!”即同公孙乾进朝,传与使臣,转启赵王。赵王急出殿,便宣二人议事。乾见赵王,忙以头叩地不起,喉咽不能出言。赵王曰:“汝有何事,乃如此狼狈耶?”乾曰:“昔蒙王命,监押异人,一向小心防管,不敢少纵。不意阳翟大贾吕不韦,与异人私通,买通守门者,将异人窃逃回秦,今行一日矣。
奏请大王,即调兵追赶。未敢擅便,自来请死。”赵王大惊曰:
“汝走脱异人,秦必兴兵结怨矣,汝为大将,有负委任,致我事败,本当诛戮,且与我作速领兵追赶。如异人捉回,免汝重罪;不然罪难逃矣。”相如奏曰:“乾虽追赶,恐人马众多,不能兼程前进。
不若遣人星夜先到漳河,传与李继叔牢把盘诘,先行捉住,庶为便益。”王曰:“正合吾意。”当日遣人报与李继叔,用心防守。随差公孙乾领兵五千追赶。
却说不韦自离邯郸,尽夜趱行,况人强马壮,归心似箭,早到漳河隘口,将从人衣服,与异人更换,杂在家僮内,径过漳河。
况李继叔素与不韦往来,常有人事馈送,更不盘问,径过关口。未半日,有赵王差人随到,传说走了异人一节,李继叔跌足叹曰:
“不韦今早方离此地,未及半日,可疾追赶!”随同医和领精锐兵三百,金弓短箭,星夜往前追赶。
且说不韦、异人离了漳河将近两日,来到黄河东岸,忽看后面尘头起处,早有追兵到来,异人曰:“前有黄河之阻,后有追兵甚迫,吾必受擒矣!”不韦曰:“殿下休忧。我看东岸边,有一支军马来到,必是国君救兵。”言未已,只见一将拍马向前,欠身言曰:“吾乃秦将章邯,奉国君命来接应殿下,介胄在身,不能行礼。”
遂乃放过异人及一行从人,拦住来兵。
李继叔、医和齐出,径奔章邯,邯举枪来迎,交战只十余合,章邯手起处,刺医和于马下。李继叔见折了医和,无心恋战,拨回马便走。邯正欲追杀,忽见尘头起处,早有兵到,乃是赵将公孙乾也。乾曰:“汝等快将异人放出,仍回赴赵请罪,以全大信,庶不负两国之好。若听不韦盗去,大兵到此,岂能干休?”章邯笑曰:“昔日牛西致书,不过权为讲和,为存皇孙,实非真和也。汝赵人何痴之甚耶!”乾大怒,抡刀直取章邯,邯举枪交还。战下三回合,公孙乾人马远来,未经歇息,力终不加,更兼章邯枪法甚熟,人马精锐,不能抵挡,只得拍马落荒而走。章邯驱兵大杀一阵,回保皇孙,拔寨起行。
不数日,来到咸阳。不韦曰:“华阳夫人乃楚人也,皇孙当着楚服,以见夫人。”异人依其言,换楚服入宫,拜见国君并夫人,各自伤感。夫人复谓安国君曰:“妾乃楚人也,皇孙着楚服而来见,真吾子也!更其名子楚。”国君曰:“善!”于是子楚复跪而进言曰:
“儿被虏为质,幸赖不韦以千金积好左右,又将爱妾与儿为妻,破家竭力,救拔还国,此再生之恩古今绝少。伏望重加官爵,以酬其功。”国君唤不韦进内而谢曰:“吾儿在赵,足下不避斧钺,救拔归秦,稀世之功,诚为再造。尊公并家眷到时,已赐田千亩,安置新宅居住矣。明日奏过父王,封官报德。”不韦曰:“微功蒙赐,已荷重恩,岂敢更期望外耶?”就拜辞归宅。子楚同朱氏、子政,就在华阳夫人宫中居住不题。
次日,安国君早朝奏曰:“臣子异人,伐赵被虏,久拘于彼,以为质子,我王一向未忍加兵,盖投鼠忌器耳。今阳翟大贾吕不韦,破家废千金,不辞万苦,买赂赵侍臣,今得救拔还国,于秦有光,此不世之功也。奏知我王当加封官。”昭王大喜!即宣不韦朝见,封为太子少傅,兼东宫承局之职。不韦叩头谢恩。自此在秦发迹。又暗嘱皇姨再恳夫人早立子楚为嫡,恐怕有变。皇姨于是入内,见夫人曰:“子楚归秦,皆夫人拔救之力,同玉符合事,盟约已定,须当早立为嫡,以为万世之基。”夫人曰:“此事正欲与国君计议,连日国事不暇,未敢启口。”当乘国君在宫无事,夫人乃进言曰:“国君昔曾许子楚与妾为子,今虽居住宫中,尚未明言于外,恐诸子后日争立,初议有更。”国君曰:“此说正合吾意。”
即择日以子楚为华阳夫人之子,宠渥日隆,子楚之业大定矣。此是不韦:化家为国机如海,立种生苗意更深。毕竟将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吕政立暗绝秦嗣
秦昭王五十六年,季春三月,昭王薨。群臣议立太子安国君为王,以华阳夫人为皇后,子楚为太子,朱氏为夫人。命王翦、章邯统兵伐赵。李继叔失守,城陷,遂得漳河。秦加兵于周王,周兵亦败绩。自此秦日益强大,伐魏,取韩,所到无敌。秦王立一年,薨。群臣立太子子楚为王,封华阳后为华阳太后,生母夏后为夏太后,朱氏为王后,子政为太子,以吕不韦为丞相,封为文信侯,食河南洛阳十万户,佩剑上殿,召命不名,威权日重,群臣莫敢仰视。秦王楚即位三年,薨。太子政立为王,以朱氏为王太后,尊不韦为相国,号称仲父。秦王年少,国政皆不韦统理,出入宫禁,略无忌惮,时时与太后私通。宫门之中,畏不韦之威,莫敢声言。不韦奢侈日极,养家童万人,招致四方食客,常数千人,金玉如山,甲第连云,珍玩奇宝,不可胜数。凡戚属故旧,皆列贵极,金紫满前,任其封赏。又延览天下名士,凡有闻见,著为集论,有八《览》、六《论》、十二《纪》,二十余万言,以为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号曰《吕氏春秋》。行于咸阳市门外,悬千金于其上,招延诸侯、游士、宾客,有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悬告十余日,无人敢增损之,不韦以为不刊之典,遂将此书颁行天下不题。
且说秦王虽年少,承父祖之余烈,当国家之强盛,东周不祀,六国益衰,不韦专内,王翦治外,灭楚伐赵,破燕取魏,天下纵横,藩篱固结。人知秦之强,不知秦已灭矣。
却说不韦见秦王盖世,太后荒淫不止,恐祸及己,乃私求大阴人嫪毐以为舍人。太后闻,欲私得之,不韦乃进嫪毐,诈以为宦者,拔其须眉,奉侍太后,遂与私通,心极爱之,封为长信侯。
又恐事败,诈卜避时,迁居岐雍大郑宫,凡宫中大小事,皆毐裁决。秦王九年五月五日,太后与毐饮酒,大醉,命御衣夫人季氏进酒,偶酒倾于地,毐怒而叱之曰:“老婢乃敢无礼耶!”季氏曰:
“我居宫禁十余年来,侍秦先王,多有辛苦,尔何骂我耶?”毐大怒,令人笞背逐出。季氏怀恨,即奔告太史赵高,说毐实非宦者,而与后私通,见生二子,藏匿在宫,待王上春秋后,二子争图天下。高闻知大惊!不敢隐讳,见秦王,将季氏之言,一一奏知。秦王大怒!就捉嫪毐下狱追究,具得情实。至九月,夷毐三族,杀太后所生二子,迁太后于雍地,拘相国吕不韦于幽室。诸大臣宾客极力上言,而死者二十七人,俱断其四肢,积之关下。
有齐人茅焦,不避斧钺,愿欲议谏。王大怒,按剑而坐,口沫流出,设油镬于殿旁,令人召焦进见,欲烹之。焦徐徐而行,旁若无人。行至王前,再拜谒起,称曰:“臣焦向闻天有二十八宿,今死者二十七人,臣来之,固欲满其数矣。臣非畏死者也。凡生者不讳死,存者不讳亡;讳死者不可以得生,讳亡者不可以得存。
死生存亡,圣王所欲急闻也。陛下如欲闻其说,臣当极力上言之;如不欲闻其说,臣即投诸鼎镬,愿死王前,不畏也。”王曰:“汝有何说?吾即听之。”焦曰:“陛下有狂悖之行,不自知耶?车裂假父,囊扑二弟,迁母于雍,残戮谏士,桀纣之行,不至于是矣!
今天下闻之,尽瓦解而去,无一人向秦者,王独立无与,臣窃为陛下危之。臣言已尽,决知必死。”即解衣径赴油镬,王急下殿,手自拦之曰:“先生请就衣,愿今受事。”即爵以上卿。
数日后,王命驾虚左方,往迎太后归于咸阳,复为母子如初。
释不韦于幽室,以文信侯使就国河南。一岁余,诸侯宾客使者相望于道,请文信侯宴会无虚日。王恐其为乱,召群臣谕之曰:“不韦虽有救先王之功,今隆以重爵,可谓厚矣。况又无汗马血伤之勋,反位居文武百僚之上,恐不足以劝天下也。意欲迁之蜀地,使老死远方,亦不忍加诛之意耳。”群臣莫敢再谏。王乃出手书与不韦曰:
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禄十万户?君何亲于秦?号仲父?其与家属,徙处蜀地,以全不忍加诛之意。
勿违朕命,速令起行!
不韦见其手书,乃哭泣曰:“吾今年老,何能远行?”自度难免诛戮,遂饮鸩而死。王闻知,乃厚葬于河南洛阳北邙道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