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李丰秋的报告激起了与会人员的极大热情。在主席台第二排领导席就座的王东生对报告中有关加快县营煤炭企业改制内容，特别是再次对把桃水县煤业公司列为全县改制重点企业的决定饶有兴趣，他感到县政府决策的英明和科学，因此不由得鼓起掌来。也许是受到感染，也许是不谋而合，与会人员都鼓起了掌。掌声像涨潮的海水一下掀起了一个高潮。
王东生是在两年前桃水县政协换届中以绝对优势的选票当选为县政协副主席的，他不仅是桃水县经济界的老经理，而且为全县工业经济的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同时他领头创办的大阳市场也成为全县产业结构调整的典范，是桃水县商界的领军人物。任职后，他主要负责联系工业经济工作。他的当选使县政协班子发挥政治协商、民主监督职能的同时，更增加了几分服务全县经济发展的内蕴。
在激昂奋进的运动员进行曲中表彰完上年度双文明建设中涌现出的先进单位和劳动模范，县委书记田子文走上了讲台。他摇了摇因颈椎压迫而发懵的脑袋，操着浓重的塞北口音说：“推进企业的体制改革是建立新型工业体系的必经之路，在实践中，我们必须坚决摒弃‘桃水模式’带来的负面影响，克服模式情绪等思想障碍，大力推进民营经济的发展，推动现有的国有、集体资本退出工业领域中的主导地位，实现工业民营化，经营股份化，从而形成桃水县以民营、股份制和混合所有制经济为主体的新型体系，为工业经济的发展注入新的活力。”
田子文的讲话终了的时候，整个会场出奇的宁静，没有交头接耳的，没有如雷的掌声，等主持会议的常务副县长冯锦山宣布散会时，人们才从座位上站起来，依依不舍地走出影剧院。或许是田子文的讲话深入了与会者的内心，引发了他们深深的思索。
王东生夹着会上下发的文件袋正准备上停在影剧院门前的奥迪轿车，背后一个中等身材敦实的中年人叫住了他，王东生听到是刘仁在叫自己，回过头来问道：“刘局长，有什么安排的，我知道您听了县太爷的报告，肯定又有了新的套套。”
刘仁是从桃水县乡镇干起来的干部，尽管在本届县四大班子领导换届中有很大希望荣升县人大副主任，但鉴于自己对工业经济工作的偏爱，便主动请示组织部门留在了县工业局，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也是奔五十岁的人了，能够为桃水工业经济效力也到了最后冲刺阶段，我相信我还有一些点子为县政府加快工业经济改革发展支招。”
两年前，也正是鉴于他在几个乡镇出色的工作业绩，县政府才顺理成章地提拔他当上了县工业局局长。但县里为了使他日后能顺利开展工作，还是提议并研究通过让他兼任了县长助理，主要协助领导工业经济工作。这之后刘仁工作热情越来越高，他似乎想要把年轻时没有实现的许多理想通过努力变为现实，让桃水的持续发展史上留下属于自己的记录。
刘仁眨了眨闪射着因激奋而变得神采飞扬的眼睛，谦逊地说：“老王，我希望你好好看看三干会上李县长的工作报告和县政府关于进一步加快县营煤炭企业改制的通知，结合公司具体实际，拿出改制方案，及早上报县政府研究。”
王东生说：“事实上前六七年我就一直思谋着深化企业改革，但中央一直没有明确的精神，这次十六届三中全会的《决定》真让我们搞国企的吃了定心丸啊！问题是我们决心很大，但怎么操作资本重组，我们却吃不准。希望你能在这方面给洗洗脑。”
刘仁被王东生谦逊的态度弄得不由地笑起来：“你太谦虚了，真要用得着我，我肯定会为你们全力效劳，工业局干什么，不就是为全县工业企业服务吗？再一个我可以组织召开一个现场办公会，请煤管局的局长、党委书记郑喜一块参加，他既是县营企业改制领导组成员，又是企业改革方面的土专家，对国家政策规定研究得比较透彻。”
三干会后第三天，县煤业公司改制现场会在桃水县煤业公司会议室举行，刘仁、郑喜在会上发表了大量有建设性的意见，让与会者产生耳目一新的感受。
刘仁一针见血地指出：“中央对国有企业的改革是旗帜鲜明的，除了涉及国家安全、自然垄断、提供重要公共产品和服务的行业，以及支柱产业和高新技术产业中的重要骨干企业，需要国有资本重组，大力推进国有经济布局和结构的战略性调整，以增强国有经济的控制力外，要求国有大中型企业要积极推进规范的股份制、公司制改革，像我们桃水煤业公司当然不在保留国有经济控制的范围之内，在本次改制过程中一定要接受别的国企国有股一股独大的教训，因为经验证明，国有股一股独大，必然使政企很难分开，企业很难成为真正的市场主体。”
王东生深有感触地说：“那么在本次改制中，股权设置上让大阳洁净煤公司控大股，大家认为如何？”
郑喜一板一眼地说：“完全可以，十六届三中全会提出的要大力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除了让大阳洁净煤公司这个股份制企业控股外，我建议让职工的民本经济也进入新的公司之中，这样既有原先煤业公司的国有股本，又有股份制企业的、老百姓个人的资本，这就是中央提倡的混合所有制经济，它具有为共同的目标使各种经济形式互相融合，互相促进，也互相制约的机制，这是单一经济形式没有的新的机制。”
张戎兴味盎然地说：“公司职工可以合股管理费会的形式出资，这也是发展民本经济的有效尝试吗？”
刘仁意犹未尽地说：“这样进行股权设置是最妥当的，但一定要坚持政府部门指导，严格法律程序，规范操作的原则，首先经国有资本管理部门进行产权界定，资产评估确认，切实保证国有资产不流失，企业债务不悬空。”
郑喜也提醒道：“这样就可以拿改制方案了，改制方案拿出来后一定要经职工讨论，由职工代表大会审议，再报县政府及有关部门批准实施。”
之后王东生召集班子成员召开公司改制专题会议。
李春山提议：“听说北州省中部石山、高谷、松涛县煤业公司改制很彻底，也产生了明显的经济效益。我们是不是派人去专门考察考察？”
王东生极力赞成：“行，就由你带队去，具体人员由你挑选。”
“我觉得由董北斗书记带队更合适，毕竟他在平川市煤业分公司干了十几年人事科长，跟石山、高谷、松涛县煤业公司的领导关系很熟，便于了解对方的总体情况。”
“就按你的意见，别的成员还选谁？”
“穆富路、屠大年作为桃水县煤业公司的班子成员，有必要让他们了解一下国企改制的政策与全省煤业系统改制的总体形势，以逐步消除他们对桃水县煤业公司改制的偏激认识，在领导班子内部形成统一的思想，为统一职工的认识创造有利的条件。”
王东生有些疑虑：“不是我们先入为主要划清界限，实在是因为从平川市煤业分公司调过来的领导，本身就不融入集体，只顾报效江胜景的提拔之恩，根本不管桃水县煤业公司操作的事情是对是错，我怕咱们良好的出心被他们误解，结果适得其反。他们背地里向江胜景告状，到头来我们当冤大头。”
“可我们不能因为他们的浅薄与滑稽，也做浅薄与滑稽的事，毕竟他们从平川市煤业分公司刚刚调过来，只要我们用心去感化他们，我想他们逐步会站到我们桃水县煤业公司的立场上去的。”
“你就那么自信？”
“我相信温情会感动人，比如董北斗书记，刚从平川市煤业分公司调来，与我们也很隔膜，时间长了以后他便会认清江胜景的卑劣嘴脸。特别是公司职工选举他担任桃水县煤业公司党委书记以后，他与江胜景的偏激做法彻底决裂，与桃水县煤业公司干群紧紧团结在了一起，这可以说也大大出乎我们所料。”
“你说的这些热血人，我深信不疑，可我觉得穆富路、屠大年绝对与董北斗不是一种人。因为豺狼就是豺狼，永远与猎犬不是一类。”
“这我相信，可我还是坚持让他们一块去考察，因为咱们不让他俩参与，他们也会与江胜景一道攻击我们办事不民主，净搞一言堂，排斥从平川市煤业分公司过来的领导。”
张戎开始插话：“不如就按李春山经理的意见办，也是对他们的考验。”
李田成也赞成，“如果他们考察回来有对桃水县煤业公司不利的不轨行为，我们便毫不留情地取消他们参与公司改制的权力。”
王东生的态度也明朗起来，“那就再带上财务科和办公室有关人员，准备好后尽快出发。”
由桃水县煤业公司党委书记董北斗、副经理李春山带队的改制考察组到石山、高谷、松涛县煤业公司考察后，拿出了考察报告。
王东生立即组织召开了桃水县煤业公司改制座谈会。
董北斗作为考察组组长首先汇报了考察感受：“根据我们在石山、高谷、松涛县煤业公司考察的情况，他们都在公司改制中实现了产权置换，即：将公司的国有资本转换为民营股份制资本，并且职工身份也实现了置换，由国有身份转换为非国有身份。我觉得我们也应借鉴他们的经验，实现公司治理结构的完善。”
王东生提出了质疑：“江胜景权欲那么强，我们要那样操作，肯定要遭到他的阻挠。我觉得咱们力度不能那么大。尤其是职工身份暂时不能实现置换，因为公司目前远没有到了破产关门的境地。”
李春山深有同感地说：“我同意王总的意见，因为江胜景惟恐天下不乱，我们不能中了他的圈套。说实际话，他巴不得我们在全省煤业系统触电，等着看我们的好看。”
张戎的见解一语中的，“职工身份暂时不宜实现置换，但我以为将公司的国有资本转换为民营股份制资本，这一点我们必须借鉴。国有企业改制绕不开的就是‘人往哪里去，钱从哪里来’的问题，石山、高谷、松涛县煤业公司产权置换的做法确实值得我们借鉴。”
正议论着，刘仁和郑喜一起走进了经理办外面的接待室。
王东生客气地站起来将他们迎到了正座，感激地说：“你们正在操作县营企业改制，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桃水县煤业公司指导工作，不胜感激。”
刘仁：“王总，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桃水县煤业公司虽然根据省政府文件规定，是条块结合，以条为主的企业，但在不影响现行地、市、县经济利益、不改变现行财务体制、不变更财产所有权的前提下，只是领导班子上划一级管理。既然资产归县政府所有，那么由县政府自主改革，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我作为县营企业改制领导组常务副组长、县工业局局长理应做好分内的工作，怎么能这样客套。”
“道理一点没错，可我们偏遇了那样一个昏头的主，还是担心力度过大会捅了马蜂窝。”
“可我们不能因为他昏头，就停止县营企业改制的进程。从2001年开始，县委、县政府对全县一百余个县营企业进行全面改革的同时，就对桃水县煤业公司的改革持十分慎重的态度，进行了认真的研究，并将其列入全县第一批重点改制企业。考虑到煤业公司的特殊性，直到县营企业改革基本完成之时，才又专门成立由县政府副县长任组长的煤业公司改制领导组，这次我们再不能拖全县的后腿了。”
“我也想早日完成这一任务，好歹我也是县政协副主席，这点觉悟我还是具备，只是江胜景来平川这几年，叫他给疯狗一样咬怕了。我们不能不长记性。”
“桃水县政府依据省政府文件精神和《公司法》以及企业改制的有关程序，对本级资产重组、改革，是县政府管辖本行政区域的事务，是依据党的十六大精神和省、市政府关于煤业公司改革‘集团化、多元化、市场化’要求进行的，上级煤业公司与桃水县政府没有任何行政领导关系，省、市政府也没有明确规定，县域经济的改革必须向上一级企业报告。况且桃水县煤业公司改制就是在学习考察了我省几家改制的县区公司后，借鉴其经验搞的，据说那几家县区公司比桃水县煤业公司的改制力度大得多，为什么上级煤业公司惟独对桃水县煤业公司的改制横加阻挠？”
“这算什么，省政府文件明确规定：‘地、市、县煤业公司领导班子上划一级管理，由上一级煤业公司征求当地组织、人事部门意见后任免，并按规定向有关部门备案’，中组部《干部任用条例》关于干部双重管理条款明确规定：‘未征求协管方意见或者未征得协管方同意，主管方不准自行决定干部的任免、调动’。然而，近年来，上级公司对桃水公司的领导班子频繁调整，有时甚至一年调换几次，没有一次与县委、县政府进行过协商。省、市公司作为一个上级主管企业，置中组部《干部任用条例》和省政府文件规定于不顾，如此无视地方党委、政府的做法，我知道桃水县县委、县政府也是有看法，没办法。”
刘仁看了看做记录的高天云，决绝地说：“你起草这个改制方案，必须思路宽一些，多借鉴一下你们去其他县区公司考察的成功经验。”
高天云：“石山、高谷、松涛县煤业公司在产权置换中，股份配比基本上都是职工股控大股，企业股次之，法人股最低，这次公司改制我们是不是也让职工合股管理费会控大股？”
“当然我们最佳的改制方案就是让大阳洁净煤有限公司控大股，剩下由县政府和公司职工合股管理费会参股。这样改制一步到位，不仅符合国家政策，而且可以增强职工的责任心。”
王东生：“那就按照刘局长的意见起草改制方案吧！”
这样在桃水县工业局局长刘仁、煤管局局长、党委书记郑喜的指导帮助下，桃水县煤业公司制定了公司改制方案，股权设置确定由股份制企业大阳洁净煤公司控大股，县政府和公司职工合股管理费会参股。
21、阴翳
县城东大街新开的贵都酒楼是一家以涮羊肉为主的火锅连锁店，总部在北京。由于规模较大，装修考究，饭菜可口，服务周到，使桃水人不用到平川市也能品尝到风味独特的涮羊肉，一时间食客如云。
二楼包间的207房间传来了杯盏交错的闹哄哄的声音。
为首的一位个头不高，但眼珠子乱转，一看就是个滑头。对面一个中等身材的四十上下满脸络腮胡的人给他倒满白酒，拍拍胸毛茁壮的啤酒肚发誓说：“只要肖经理公开与王东生叫板，我们兄弟几个就支持你与王东生斗。”
对方抽抽鼻子吸了一口中华烟，嘟囔道：“本来老王头年龄已快到点了，应该激流勇退，让年轻人过过瘾。可他我看不仅没有那个意思，还想将公司改成股份制企业，钻政策的空子，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我们决不能让他的美梦得逞。你说呢？单哥，你可不能忘记自己这些年为何总不能得到提拔，我听江胜景经理说过，主要是老王头一直在使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