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市场芸芸众生苦经营
茹古轩里浩浩白发说古风
龙城是S省的省会,虽说比不上京津和沿海大城市的规模,但作为拥有上千年历史的古城,也有它深沉浑厚的一面。在悠久岁月中形成的文化堆积和历史印记,构成了它的辉煌和骄傲。如今在现代经济模式中,龙城经济实在没有自己的现代特色,它所依赖的只是一种最原始的生产方式,即是对大自然陚于它的资源的疯狂发掘和初始利用。因此,只要你在龙城市郊区走一走,你就会发现用最简单,最原始的劳作方式进行生产的星罗棋布的小煤矿、炼焦厂、小铁炉等比比皆是,数不胜数。
在红火得不能再红火的资源发掘的热浪中,一种被国外经济学家视为回报率最高的行业——占玩收藏,也在这里悄然兴起,并很快被这里的人们接受,以至很快发展为全国首屈一指的大市场。
龙城古玩市场坐落在龙城主轴线解放大街的南侧,方圆不足两亩。说市场只是一种习惯叫法,市场里面只有一栋简易的小二楼和几十间低矮破旧的平房,他们被古玩商低价租赁后,经过简单的装修,就成了古玩店。此外还有一条窄长的似街非街,似巷非巷的路,曲曲折折,从东延伸到西,路两旁摆满了各地古玩商的土摊。真真假假的“古董”应有尽有,琳琅满目。每到周六周日,这里总是人山人海,有京津沪和各地的古玩商,也有本地的新富和一些前呼后拥的显官达贵,来来往往每天有好几万人。
古玩市场发展了十几年,除了不断增加的人数之外,里边的变化一直不大。只是在十几年的收藏中,不断地爆出些收藏暴富的新闻。也仅是些捡漏儿的掌故,被人们沸沸扬扬地传开来,越说也就越玄乎。譬如说,茹古轩里郑老板的女儿在市场收了一件白釉瓶。买的时候花了二百元,郑老板看不透,非让女儿退回去。女儿哭喊着硬是不同意,只好留下来。放了几天,来了个北京的古董商,他看了半天,问郑老板,这件古玩卖多少钱。郑老板见他爱不释手的样子,立刻报出十八万元的天价。谁知对方根本没有搞价,立刻掏出钱买走了白釉瓶。过了几天,这个古董商又到了茹古轩,郑老板问他,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那个古董商告诉郑老板,这是件明代永乐年的甜白釉。郑老板立刻叫苦不迭。因为明永乐甜白釉价值起码在几百万元,郑老板跌了个大跟头。这件事发生后,许多人转完市场的小摊,都要去茹古轩走一圈,不言而喻,他们的目的就是希望在那里捡个“漏”。可是这些人再也没有了北京古董商的好运气,但来来往往的,久而久之,茹古轩也就成了大家谈天说地和切磋交流的地方。
古玩市场里,命名最多的是“轩”呀“阁”的,用“店”的没有一个,由此可见这里文意盎然,古风袭人。同其它省的古玩市场相比较,龙城市的古玩市场有这么几个特色:一是真货多。你不管是在津、京、沪还是在古城西安,店里头百分之九十是假货,真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而在这里,只要是开店的,其中真货占五成以上;也有的店里声誉好,百分之百地是真货;有些商家甚至还打出了如假包换的招牌,这在全国都是没有的。二是货源足。你别小看这踢土摊为主的古玩市场,随时随地都会爆出大新闻来。人们在这里收到过元青花、明清花、明五彩这些够级别的古瓷,也收到过汝窑、钧窑、哥窑、官窑、定窑等五大名窑的产品;前几年凡是清以下的多数无人问津,这几年收藏的人多了,不光清三代以前的都吃香起来,就连民国瓷也身价倍增,翻了几番。当然,这市场上多的是赝地到这里来寻宝呢。每当市场散去,你会看到外地的客商大包小裹的,无一人空返。三是市场太乱,尽管规模大,可没有政府的扶持,也就不成样子。因为这个市场是自发地形成和发展起来的,没有人来管理,也没有人投资,人们来来往往地谁也管不了谁;经常有人打架吵嘴的,也没人过问。好在中国人信守“和气生财”的信条,骂则骂矣,经人一劝也就各奔东西,说不上再相逢时,又做起了生意。
同摆地摊的相比较,开店的可算是古玩玩家中的翘楚,他们不仅淸晨早早地起来逛市场收古董,而且还收购那些急于花钱的人送来的家传珍宝,和村里头专门做古玩收购生意的人送来的货;每当空闲,这些人还要到乡下搞古玩的同行那里吃进古玩,因为带来地摊上的,多数是不大值钱的古董,上价钱的好东西都在家里藏着。到了那里,那些人会给你沏上好茶,摆上水果小吃,一边招待你,一边一件件地让你欣赏挑选家藏的古董。你要是看中了,就可以侃价,无非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老把戏。但凭的是眼力,凭的是耐心,没这个本事,那你一定会吃大亏。
店里头接待的多数是外地人和本地要用古董送礼的,或者是古玩界的新手,他们里头有行家,但很少,多数是半瓶醋或者是一点儿基础都没有的。大概为了声誉,这儿卖假货的不多,可价格上却很惊人,在这里买古玩的人多数会在价格上铩羽而归,惊呼上当。但也有好的,如果发现你确实不行,也会善意地告诉你,不过你千万别充内行,因为这里的人才有的是。
开店的集中在小二楼上,楼下多数是邮票、图书之类,而在二层楼内则主要是瓷器、字画,这里规模大,品种多,虽然货真价不实,但成交量却大得惊人。
这一天,茹古轩里的常客,龙城大学的客座教授、龙城文物研究所的研究员秦思敏依照老习惯在市场转悠了半天,花二十元买了个彩色陶鼎,笑眯眯地进了茹古轩。郑老板一面招呼秦教授人座,一面拿起秦教授放在柜台上的陶鼎问秦老,你买个陶罐罐做啥?”秦教授今年已五十有四,长郑老板两岁,中等个子,不显胖也不显瘦,一头雪白的头发,戴一架日本野尻眼镜,脸色红润,精神矍铄。他在三年前考察完宰相垴狐突墓疑冢后,写了一篇论文发表在《中国考古》杂志上,同时还给研究所主管单位的省文物局打了个要求增拨经费,发掘狐突墓,解开春秋青铜礼器随葬等级之谜的报告。谁知道一纸报告恰如人海泥牛再无消息。为此,秦老找到省文物局,负责接待的人说谁不知道现在国家银根紧缩,资金紧张呀。经济发展不景气,哪有闲钱搞文物呀。”后来秦老找了几十个关系,准备筹资开发,到文物局一讲,一个副局长说我说你呀,别为了自己出名胡折腾,搞集资开发文物,全国都没有先例,也没有文件枇准,你搞的算哪门子事呀。”秦教授一听,鼻子快气歪了,一怒之下,他辞去了古青铜礼器研究室主任职务,应邀当了龙城大学历史系客座教授,也不去上班,每天悠哉悠哉地做起了寓公。
此刻,他见郑老板这样讲,便说:“唉,我说老郑呀,你可别小看这陶罐罐,你知道它是啥时候的,有何说法呀?”他与老郑原在同一个单位,相识几十年,关系一直不错。那时,老郑是研究所机关食堂的司务长,经常忙里偷闲同秦老一块儿下象棋。他的技艺虽说比不上秦老,可偶尔也会赢上一局。那时候,秦老总是哈哈大笑着说老郑呀,你总是搞偷袭。”老郑也总是说嗨,人家说青出于蓝,我这学生胜过老师,也是天经地义呀。”此刻,他见秦老问他,便从桌子上拿起那只陶鼎,仔细看了半天说看图画和器型嘛,像是春秋战国时的鼎。”秦老一拍老郑的肩膀,说有进步。我告诉你,这确实是春秋战国的陶鼎。”老郑说:“据说这鼎是用来煮饭的,青铜鼎就是当时的食器,可制成陶的,又派些啥用场呀?”“这吗,说来可话长了。”秦老从衣袋里掏出一盒“阿诗玛”,抽出烟来递给老郑一支,点燃后,自己又叼了一支。他深深吸了一口,边吐着烟边说青铜的出现在距今大约六千年的仰韵文化时期。在考古过程中,人们在西安半坡和临潼姜寨的仰韶文化遗址发现了质地不同的黄铜片,这就是青铜文化的历史源头。到三代的夏,也就是所谓的二里头文化时期,青铜制作已出现了工具、兵器和乐器,并在几千年的漫长发展中,创造了许多灿烂的文化,大约到春秋战国时期,由于冶铁工业的发展,青铜铸造业结束了他的辉煌期,由过去生产、生活的主导地位,逐步退化为专一的礼器和陈设器,直到汉代,仍映现着它美丽的余辉。”这时,茹古轩里已涌入许多人,由于房子窄小,许多人都站在门外聆听。秦老接过郑老板递过的茶水,呷了--口,清清嗓子又讲了起来。
“鼎的出现年代,现在没有可靠的材料加以证明,但据史书载,轩辕帝采首山之铜以铸鼎,尔后又传禹铸九鼎,这些都是古老的传说。在商周时,鼎肯定巳出现了。依照郭沫若先生的观点,青铜业发展有五个时期,一是滥觞期,相当于殷商前期;二是勃大期,相当于殷商后期直至周代的昭穆之世;三是开放期,周恭懿至春秋中叶;四是新式期,春秋中叶到战国末年;五是衰落期,战国末叶以后。后来也有人把郭老的分期略作调整,提出了育成期、鼎盛期、转变期、更新期、衰退期的观点,这种把青铜器发展划分为五个时期的观点,显然没有多少改变。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鼎产全的年代应当在滥觞期,也就是青铜器刚刚进入人类生活的年代。”说到这里,秦老呷了口茶,继续说:
“鼎分方鼎和圆鼎,是青铜礼器中的主要食器,用以‘明尊卑、别上下,,是统治阶级等级制度和权力的象征。当然,这种礼制的形成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复杂的变化过程。从殷商墓葬出土的实物看,属于士这个阶层墓中陪葬的鼎只有一具或两具,而王室的墓则大不一样,像商晚期殷墟妇好墓不仅出土大小不一的圆鼎三十二具,同时还出土了方鼎四具。”“那圆鼎和方鼎的陪葬又有何不同呢?”这时从门外挤进一个人来,一米八〇的个头,留一个大背头,给人一种威严剽悍的感觉。看到来人,秦老和郑老板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让座。原来此人是省文物局局长徐跃进。
人们坐好后,秦老就徐局长的话头,谈了开来在殷商时期,铜的冶炼和加工技术很成熟,不仅王公贵族用它作食器,民间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也离不开它。但因为价格问题,民间使用的食器还以陶器为主,像这个陶鼎应该是典型的民间用品,大量地用于普通人的陪葬,当然是当时的自耕农。由于统治阶级的豪华和奢侈,逐步地在陪葬中形成了以鼎的数量显示经济实力和权力地位的风气。当然这仅指圆鼎,而方鼎则以偶数与圆鼎组合成葬。像妇好墓则比较特殊一些,不仅有大量贺鼎,更有两对方鼎,显见妇好这个人在当时的显赫地位。”在回答完徐局长的问话后,秦老又转回到前面的话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