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枫将介绍信交给他,他仔仔细细地看过后,又恭恭敬敬地说张科长,这是公事儿,您说怎办咱就怎么办,咱一定不折不扣地完成任务。”在这里,张枫先后传唤和接待了十余名涉案人员和当事人。在调查中发现,固县公安局在侦破此案的过程中存在着严重的逼供行为,他们利用村长秦公义写的揭发名单,一次定罪,不交待就用刑,就打。使用的方法有“金钟倒挂”,就是把两手反剪起来,再吊到屋梁上;“老汉赶面”,就是往嘴里灌上水,然后拿根木棍在嫌疑人的肚上压,诸如打耳光、脚踹就更一般了。特别是刑侦队副队长杨铭、任立恭,亲自动手吊打多人,影响十分恶劣。
专案组来到杨二愣家,痴痴的二楞坐在炕沿上目不转睛地低头瞧着地板。张枫想问他几句话,他却翻着眼似在想着什么,嘴里含混不清地呼唤着文进的名字。在专案组的询问下,文进妈泣不成声地讲述了那些天发生的事,特别是儿子儿媳出走,二楞犯了傻,这让她整天以泪洗面。老太太没办法,只好把女儿送到大儿子那里念书,自己整天陪伴着痴迷不醒的杨二楞。看到这惨景,王红掉下了泪,她从衣袋里掏出二百元,趁人不注意悄悄塞在床头。
专案组又来到王大头的父亲王老汉家。失去儿子的王老汉如同失去了生命。他一见张枫等人,便冲着领路的杨二冬问二冬,是不是俺小子回来了。”说完就嘻嘻地笑了起来。看着这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王老汉,王红又一次流下了泪。可她衣袋里已没有了给他的钱。这时杨二冬讲述了王老汉变疯的经过。
那天王大头血肉模糊的尸体被装殓好准备抬走时,一直傻呆呆地站在那里的王老汉,忽然像猛虎一样推开周围的人,扑上去,口里“嗷嗷”地叫着,使劲地摇撼着棺材,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任人们怎样都无法拉开,直到他身疲力竭地瘫倒在地上。从此以后,这王老汉便疯了。他逢人就问是不是俺小子回来了?”每天不管早晚他总是痴痴地坐在门口,向着西方,等着儿子回来;村里人见他可怜,又怕饿死他,每天把剩饭给他放一碗。吃完饭,他又继续痴痴地坐在那里等着。
专案组召集了村里的人问情况,可一问到哄抢古墓的事,大家就默不作声,三缄其口,更有的人支吾着赶快离开他们。
回城后,张枫把调査情况向洛平做了汇报,洛平一拳砸在办公桌上,愤愤地说简直无法无天。”看着怒气勃发的书记,张枫说:“洛书记,看来古云等人刑讯逼供和强奸当事人的事实很明确,目前,我想破案的关键是尽快找到受害人秦爱华。”“对。”洛平果断地说广要尽快,不要让新的悲剧发生。”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个白天又一个夜晚,直到第二天的傍晚仍没有停息。龙城市大街上,雨幕中,一把把花花绿绿的伞在四处游动着,走向各自的目标,这景色,就像是春天里开放的花朵一般,绚丽夺目。
龙城市西郊快到固县县境的地方,开着几个规模很大的歌城。歌城里是一家一户独立经营的歌厅。每天从下午开始直到第二天凌晨,这里灯红酒绿,歌声不断,这几乎成了龙城市又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这里不仅是那些游手好闲无事找事者的是非场,也是那些暴发户们和手握重权的达官显贵们的销金窟。这几年,在这闭塞的龙城,权力是决定人们地位的主要标准,而金钱倒在其次。
绵绵细雨丝毫没有减少歌厅的热烈气氛,相反地倒给无事可做的浪荡儿们提供了挥霍的借口。这天中午刚吃过饭,“爱之声”歌城已几乎爆满。八号歌厅里,一位头发半白,衣着入时,已五十岁左右年龄的男子怀里紧紧拥着一位女孩,正在忘情地唱着《知心爱人》,嘶哑的不和谐的歌声在墙壁间撞过来奔过去,实在让人不忍卒听。
这位唱歌的男子正是市政府机要室主任肖汀。数月前,下属的文印中心让他拨给经费,便他把领到这“爱之声”歌厅唱歌,先是给他叫了好几名小姐,他挑肥拣瘦不满意,最后老板娘叫了一位很红的叫林丽的女孩相陪,肖汀才满意地接受了。这位女孩是本地郊区人,白净的脸,细长的眉,中等身段,身材不胖不瘦恰到好处。女孩很温柔,话不多,唱歌时总是依偎在肖主任身边,静静地听他P昌,只是眉宇间有一种幽怨的神情让人顿生爱怜。有时,肖主任有一些出格的举动,林丽也不拒绝,这反倒使肖主任不好意思起来。打那天以后,肖主任连续三天往这里跑,每次来到这里不找别人,单找林丽。有时林丽陪客人唱歌,他也不叫别的女孩,坐在歌厅外面静静地等。林丽出来后,要么陪她继续唱歌,要么领她去吃“宵夜”。时间一长,弄得林丽也不好好陪其他客人了,只要他一来,林丽推了别人也要去陪他,这使许多客人很难堪。歌厅的老板娘也提醒林丽说:“傻妮子,可别动真感情,那些男人有几个当真的,还不是玩高兴。趁着年轻多陪几个客,多弄点钱,老了没人要你了也不后悔。”这林丽却也古怪,她流着泪说:“我看老肖他不是个坏人,他虽然钱不多,可他有权,有地位,一样可以拿到钱,只要他对我好,就行了。”因此,这对老男少女的感情便一天天发展起来。
这天,肖汀在上午便把机关里的事做了处理,到中午才吃完饭,也顾不上午休,告诉妻子说要去应酬一个朋友,便一个人跑到歌厅,叫上林丽吼了起来。换片的间隙,正当肖汀温情脉脉地向林丽诉说着衷肠时,他忽然发现林丽的脸上淌下几行热泪。肖汀奇怪地说:“小丽,你有什么伤心事吗,能不能告诉我。”林丽听到他关切的话,马上伏在他肩上轻轻地抽泣起来。这倒把肖汀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轻轻地抚着林丽的头,像哄自己的孩子似的说小丽呀,别再哭了,你哭我可心疼死了。”渐渐地林丽止住了哭声。她搂住肖汀的脖子,撒娇地说我就要哭,看你把我咋样。”肖汀说好,你继续哭,再哭我不理你了。”这时,就见林丽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声调有些哽咽地说老肖:“我已是你的人了,按说不能再瞒你,有件事我想告诉你。”肖汀说:“有什么事,你早该告诉我了。”林丽说我不姓林,也不叫林丽。我的真名叫秦爱华,固县宰相垴人。我有丈夫,叫杨文进,同学,一个村的……”在歌厅凄迷的灯光下,秦爱华向肖汀毫无保留地讲述了她的生平、经历、家庭情况,还有那天发生在村办公室里的不堪回首的一切。讲着讲着,秦爱华又低声抽泣起来。
听完秦爱华的倾诉,肖汀不禁毛骨悚然。他想不到在现代文明已高度发展的今天,会发生这样令人不可思议的事。而这发生在朗朗乾坤下的活生生的事,又怎能不让人激动,不让人愤怒呢?然而,面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人,一个只懂温情,只会娇嗔的女人,他虽然身为政府机关的一个处长,对丁?那些践踏法律、为非作歹的人,又能怎样呢?他想到的惟一的办法只有一个。肖汀告诉蜷缩在怀里的女人写控告信,给中纪委、省纪委、市纪委,还有县纪委。”秦爱华泪眼婆娑,抬头看着肖汀,问:“谁给写呀?”肖汀摸摸她柔软的头发,轻轻地说我来写。”秦爱华髙兴地搂住肖汀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个响亮的吻。
夜已很深了,屋外的细雨,仍在不停地下着。肖汀伏在写字台前,正在奋笔疾书,那一行行如重磅炸弹的言辞如流珠泻玉般倾泻而出,这位师大的毕业生,有生以来还从没有自觉自愿而又激情磅礴地写过材料。在他写完后,竟也被自己犀利的文笔和华丽的词藻折服了。当他用自己的微机把全部材料处理完毕时,时针已指向第二日凌晨的四点。
第二天一大早,他以群众来信的名义,将一封昨晚刚打印好的材料加上自己的批语转交市政府主要领导。肖汀。”然后装人交给市长的阅卷中,打开门放在庞文明市长的办公桌上。办完这些事后,他回到自己在隔壁的办公室里,躺在椅子上长长出了口气。他知道庞市长的习惯,每天一到办公室,首先翻阅的就是这类报告。
果然,到九点左右,他正在沙发上半躺半卧地“迷糊”着,忽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拿起来正是庞市长的电话:“肖主任,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肖汀放下电话,马上赶到市长办公室。就见庞市长立在办公桌前,双手叉腰,脸色发白,文件在桌子上摊开,烟缸里一只被拧断的香烟还冒着缕缕轻烟;茶杯倒在办公桌上,茶水打湿了桌子上的几份文件。这一切表明,庞市长显然刚发过火。他冲着刚进门的肖汀讲简直无法无天。你给我马上打电话,把公安局应天碧局长叫来,哦,还有他的书记。”一会儿,打完电话的肖汀从外面进来,告诉庞市长,公安局两位主要领导外出不在家。庞市长沉吟片刻,然后拿起笔在肖汀写的那份材料上签道:“固县县委:此案件性质十分恶劣,要立即组成调查组,严肃查处当事人,重办。并将研究处理结果及时回报我。”落款特意写了“龙城市委副书记、市长庞文明”。这份不同寻常的批示于当天就被肖汀派人送到固县县委。与此同时,肖汀被庞市长委派为此案的督办人。
歌厅里,幽幽的灯光伴随着悠扬的乐曲在空间里流动。肖汀紧紧抱着一脸热泪的秦爱华在歌池中缓缓地跳着舞。秦爱华想不到,自己的冤屈会在这种场合这种环境下得到人们的重视。她对面前的这位男人除了十二分的感激还会有什么呢?
夜,沉沉地降落在华灯初放的龙城市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