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因为她的虚弱而说得很轻,可是却有着无上的分量,如这炎夏中的清凉雨滴滴在雪无声和张顺心头。
“王爷,扶我起来,我要去军中看看。”淳于静柔声要求着。
雪无声脸色又一沉,拒绝了:“你现在身体不行,万一被传染怎么办。”
“不会的,我是神医,神医是不会让自己死在病上的。”
听着淳于静这不是原因的原因,雪无声心里软了软,又不想软。再三思量,终究是将她扶了起来,给她套上一件素色裙子。还不放心,又将一块干净的方帕系在了淳于静脸上,罩住她的口鼻。
张顺见雪无声这样小心翼翼的呵护一个女子,心头不由划过丝想法:都说邑王不好惹,却十分宠妻,貌似这是真的。
(我真的是亲妈,我真的是亲妈,我真是亲妈……亲们说对不对?)
出了房间,炎热的太阳高挂在空中,如火一般的炙烤河西边关。
淳于静身子还虚弱,她的药箱也还在唐夜的乾坤袋里。眼下淳于静还是决定先好好观察所谓的瘟疫。
三人一路走向军营,淳于静问道:“张将军,您手下的将士们,都有几成染病?大概是什么年龄范围?”
张顺如实回答:“末将与麾下几名将领均未感染瘟疫,军营中各组的组长也没有染病,却是最大众的士兵们,不论年龄,都病倒了大片,另外还有百姓们。”
“哦,是这样啊。”淳于静不由托起了下巴,若有所思。
后来在军营中,淳于静和霜血寒打了个照面,这家伙也毫发无伤,这几日一直在军营中忙着指挥照顾染病的兄弟们。在看到淳于静时,霜血寒微微吃惊,眼底似乎划过一抹……愧疚?
淳于静不觉得自己看走眼,那么霜血寒到底是在愧疚什么?
这个问题先压下不想,淳于静赶紧查看了一些士兵的症状,脸色泛黄、印堂发黑、口吐白沫、身上有脓疮,流黑血……这一系列症状确实很像当年流行于南宋半壁江山的那场瘟疫,但是淳于静总觉得不对头。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靠近一名士兵的胳膊。
“静儿!”雪无声突然阻止了她,“小心……”
“没事的。”淳于静打断他的话,那针已经快速的扎了进去。
拔出针来,针上沾着黑血,看不出什么异样。淳于静想了想,突然心念一动,试着用内力将血中的气息吸入身体中,随内力周游全身,慢慢感受。
她这行为,让在场所有懂武功的人都大吃一惊。雪无声更是将真气聚在掌中,一旦淳于静不测,他就要为她输送内力。
“呵,原来是这样,果然如此……”良久后淳于静突然说出的话,解了一军帐的紧张氛围,却转向悬疑氛围了。
只见那容姿如画的娇颜上,一抹弧度勾勒在唇角。淳于静笑得阳光灿烂,问道:“这几晚是不是一直刮风?”
张顺一愣,答道:“夏季自然盛行夜风,邑王妃想到了什么吗?”
“现在还不能说,有些东西尚需要验证。”淳于静卖起了神秘来,“总之我说到做到,现在病情我基本上已经了解了,王爷,请让我一个人在城中走走,我要仔细思考怎么配药!”
雪无声沉默片刻,想到那次淳于静在刑场上救下烛烟、力抗圣旨的全过程,便也缓缓笑道:“看来爱妃胸有成竹,那本王就放任你去做了,爱妃自己小心。”说是放心,其实自然不放心。
雪无声突然扯过淳于静,将这身子紧紧往怀里一抱,本想印上她的红唇,可她带着罩面呢,雪无声便在她额头上烙下一吻。
淳于静的脸有点发烫了,推搡几下,余光里瞅见士兵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珠,不由无语道:“王爷,这里是公众场合。”
雪无声却笑得好生魅惑,刺激了淳于静的女儿情怀,她忍不住咽了口水。
他怎么还笑得出来啊,就这么百分之百信任她了吗?还当众勾引她!这个家伙!
有黑线划过淳于静的后脑勺,血色未恢复的脸红得像是充血了。
淳于静拍拍雪无声的肩膀,“呃……呵呵,难得王爷如此相信我,我这就去了。兵贵神速,兵贵神速啊!”
只见一道素影嗖的脱出雪无声的怀抱,如闪电一晃,人就没了,只剩下军帐门口那帘子还没有完全落下……
淳于静遁出军营,便走回了荒凉的河西边关,一路没见几个行人,很多人家都紧闭家门,隐有啜泣声溢出。
走到一处僻静的街道,淳于静解开罩面的方帕,仔仔细细的嗅了嗅空气的味道。
果然啊……心中再度这样笃定。
瘟疫,瘟疫、瘟疫……这边陲关隘,怎么可能几天之内就流行起如此恐怖的瘟疫!时间还堪堪卡在魏国入侵秦国这当口,怎么想都觉得可疑吧。雪无声也定然明白这八成是魏国的毒计,可是无法医治,实在被动。
可是这瘟疫很古怪不是吗?将军们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士兵和百姓倒下一大片呢?将军与士兵百姓之间,是有什么不同才造成这种形势?
于是淳于静暗觉那可能不是瘟疫,而是--中毒!
但是,用毒针验了士兵们的血液后,并没有中毒的现象,淳于静小有奇怪。这时候,她想到一种曾在古书里见过的毒。
那毒名为“弱食”,出自南疆少数民族,毒素通过空气进入人体,却不走血液,而是在人的经络穴道中游走,并通过呼吸传染他人。
而练武之人,尤其是内力雄厚的,其经络穴道都有内力保护,弱食对他们没什么效果。但对于普通士兵和百姓就不同了,他们没什么内力,中了弱食后,便迅速被毒药残害,最终浑身流脓而死。
弱食弱食!当真是弱肉强食!
拳头一握,淳于静不禁愤怒的低吼:“你们这些下毒之人,如此草菅人命,本神医一定要让你们的手段玩完--!”
“呵呵,药箱都没了,怎么让他们玩完啊?”一个慢条斯理,带着慵懒贵气的声音突然响起。
淳于静闻声,一抹笑意窜出嘴角:“唐夜!你真的没事?”
仰脸望去,果然见某位大少爷悠闲的坐在屋顶上,手中握着酒樽,内盛上好的女儿红。一袭灰衣,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流雅致,不是唐夜还是哪个?
他笑道:“当然没事,不过和那群黑衣人大战了好久才逃出来,还是在有人帮忙本少的前提下。不然,只怕本少这辈子都见不到小静你喽。”
淳于静诧然,忽觉身后有一道目光在盯着她。
(咳咳,坚持一对一到底,坚持宠文到底,坚持互相信任到底……)
转头望去,另一座屋顶上站着的人,真叫淳于静大吃一惊。
“你是……严华公子?”如此存在感很强、过于特立独行的人,淳于静绝对不可能忘记。
严华公子面色淡如水,一袭天青色道袍微微张扬,玉冠束发,腰间的碧玉箫静静悬挂着。他站在那里,仿佛自然而然的就与周围的环境隔开。凡世陈杂,根本就无法近他的身。
淳于静欠了欠身,笑道:“是严华公子救了唐夜啊,谢谢你!”
“不必。”严华公子回答,轻轻纵身落在淳于静前方。
淳于静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说不上来,为何会突然心生抵触,只是觉得,像严华公子这样的人,简直就不适合到凡尘来。这么一个毫无人气的男人,任谁都觉得难以亲近。
唐夜也落下来说:“小静,你的药箱,现在可以专注配药了吧。”
淳于静一愣,接过药箱,“唐夜,你怎么知道河西边关发生的事?”
“呵呵,那是因为本少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唐夜将酒樽收起,突然一脸正色的说:“本少在林中孤军奋战,本来很轻松的灭了那百来号人,谁想又来了上千个。这时严华公子出现,我们联手杀出一条血路,今天上午进的河西边关,接着就了解到瘟疫的事情。呵呵,依本少看,这根本就是弱食在作怪嘛!”
“哇,你也知道弱食啊?”淳于静不禁眉眼弯弯,“唐大少爷,你我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听了这句,唐夜只觉得心中一阵旋风,喜从天降,令他不禁一片恍惚。
她和他所见略同!
她和他心有灵犀!
唐夜顿时像是吃了蜜糖般,喜滋滋到心尖了。
淳于静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接着就自顾自的把军中所见一一说了出来,她认为,定是有人在空气中投毒,为了置秦军于死地。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淳于静要是不管,那她就不是淳于静。
“此事我们会帮你。”严华公子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说道。
淳于静反问:“为什么?”你我仅有一面之缘,是什么原因这么殷勤?
“不为什么,只因医者仁心。”
听到严华公子的答复,淳于静突然一阵羞耻感,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严华公子可是医圣啊!
“那就有劳了。”废话不多说,先行谢过。
严华公子拱手回了礼,又道:“在下近日推演天机,得到些许惊人的发现,对你和唐夜大有裨益。”
淳于静顿时想到第一次宫宴时,严华公子突然到来,说什么“秦国会一统中原,但是各国王室将发生大动荡”。现在看来,秦国的王室已经坐实了。
这严华公子的话,确实具有可信度。
“那就请严华公子说吧,我和唐夜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