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三思的头颅再度低垂,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努力将一切的郁结都叹尽,化作一个无害的笑脸。
“邑王妃,谢谢你哈,还知道来看我。”
淳于静回过神来,打趣道:“你怎么不喊我‘美人’了?好了你快回去处理梦家遗留的事情吧,齐国归秦后,慕少艾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梦三思却故作忌惮的试探道:“可是邑王亏待我怎么办?他可是很讨厌我这个‘情敌’的。”
一听“情敌”两个字,淳于静差点喷饭,“喂梦三思你胡说什么,别瞎说,我跟你半文钱关系都没有!”而且,今后他也不会再见到雪无声了,她可是要把他带去南宋的。
这一刻淳于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梦三思眼底浮起的两抹柔情。他看着淳于静,只觉得浑身暖暖的,从来没有人会因为关心他而一直追到这里,她是头一个。
可是,她是别人的妻子,还是一位母亲。
梦三思只能把这份还在萌芽之际的感情强硬的按回了心田里,这颗幼苗,在没长大前就注定要枯萎,即便长大,戳破的也是他自己的心田。
这样好的女子,只要记得就是了,梦三思不会让奢望伤到自己。
心头却依旧难受的像是针刺得,梦三思便说要去替爹和叔父收尸,提剑匆匆别过。
正巧梦三思刚走没多远,唐夜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一眼看到淳于静,道:“找了你好久,居然混到王陵这里了,小静,你手里是……”倒抽了一口气,唐夜下意识的将乾坤袋里的其他四颗魔珠也取了出来。
“小静,齐了,接下来我们可以去不周山布阵了,归家指日可待。”唐夜平静的声音里是难掩的激动。
淳于静也狠狠点头,看着这五颗满含她心血和希望的珠子,蓦地心念一动,问道:“我要带雪无声回去,唐夜,你可有想带的人?”
唐夜微一怔神,“本少……本少在这里无牵无挂,来的时候就一人,回去的时候便和来时一样。”
淳于静心下有些哀凉,不知道紫羽若得知唐夜不告而别而是怎样的痛苦,想了想干脆瞒着唐夜来一出先斩后奏吧,于是道:“刚刚严华公子往那个方向去了,我们赶紧找他去,只有他知道仪式该怎么弄。”
正说到严华公子,就听到那个方向传来一声恐怖的惨叫,那叫声凄厉的很,似乎是月姬的声音,居然一直持续着,叫得淳于静从脚趾头到头发都跟着发麻。
这样惨的叫声,只有慕少弘被食人蛊一寸寸吞食的时候才叫得出来啊!
淳于静和唐夜压住心头的恐惧,赶忙向那个方向赶了过去,这期间只听得月姬的惨叫还在持续,越到后面越沙哑、越无力,却越加的惨绝人寰!
终于,两个人冲到了声音传出的地方,是一片枯萎的树林,当两人进到林子里的时候,月姬的惨叫已经停息了。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这冬日的严寒,浸入了骨子里。
恍然间看见一道天青色身影倚在某棵树上,略带一抹猩红,那抢眼的颜色立刻吸引去了淳于静和唐夜的脚步。跑过去一瞧,竟是严华公子捂着正在流血的腹部,低眸望着另一处的地面。
“严华公子你没事吧!”淳于静连忙过去扶住了他,又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霎时间一个冷颤,险些跌倒了。
地上的那个……那张人皮!是……是月姬?!
真的只剩下一张人皮了!除了脑袋地方的七个孔洞和一堆不成形的头发,剩下的就只是人皮!还有……还有一条和水桶一般大小的、浑身长了密毛的红色蠕虫!
食人蛊!!
淳于静和唐夜扶着严华公子,都吓得本能的后退,生怕那可怕的虫子扑上来,却也都明白刚才月姬为什么会叫得那么惨。
这样被从里到外一点点吞噬的折磨,淳于静单是想一下就满脑子发冷发麻!
“是华如海。”
严华公子忽而说道,他虽然受了伤,可是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他用食人蛊杀死这位姑娘,在下本欲阻止,却无济于事,也受了伤。”
淳于静心里对华如海的忌惮又上了一层,咬牙切齿的说:“杀了这条虫子,我们快离开这里!”
唐夜一手弹出几枚毒丸,被食人蛊当成是食物吞下,结果被融化成了一滩血水,流在月姬的人皮上。
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令淳于静别过目光,对严华公子道:“五颗魔珠我们已经搜集齐了,带我们去不周山启动仪式吧,我可终于能回南宋了!”
严华公子点头答:“不必去不周山,临淄城附近的那座山亦是可以。”顺手指了指某个方向,那里赫然是一座山峰,离这里并不太远。
严华公子说的话,淳于静向来是不怀疑的,当下喜道:“好,那我们快去!对了唐夜你拿纸笔出来,我把雪无声叫过去,给他一个惊喜!”
唐夜于是递了纸笔,三人退到林子外面,淳于静就着一块大石头,提笔写下几行字,然后又从唐夜的乾坤袋里拿出了平时都贴身养着的信鸽,捎信去给雪无声。秦国终于能完成一统,雪无声也可以安心和她一起离开了吧。
淳于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与严华公子、唐夜一起,施展轻功,快速到了那座山,一路驰骋,很快就爬到了山顶。
这山顶上有个小小的祭坛,估计是齐国王族时不时会来这里祭天,祭坛中央正是一座石台,淳于静按照严华公子的指示,将五颗魔珠排成圆圈,摆在石台上,然后和唐夜一起退开到祭坛边。
严华公子徐徐走到魔珠前,那双纯白的鞋底仍旧白的不染纤尘,目光如无底深洞,看不出那洞里究竟有没有波澜。
他站定,闭目,随即口中念念有词,只听梵语一样的幽吟声回荡在高高的山头,犹如一颗一颗石子敲击着淳于静的心。
她忽然分外的紧张,如今自己二十一岁,这二十一年所有对未来之事的恐惧和期待,都集中在这一天了。
会发生什么事?会不会天上打开一扇门,或者是这里直接出现一扇门,而只要跨过门槛,那边便是阔别两年的家乡……
襄阳城的大家都怎么样了?陌遥可好?姬若可好?
一想到那些她仍能记住的脸孔,淳于静就恨不能立刻到他们的面前,大声告诉他们,自己还好好的活着,自己已经娶了一个丈夫,还当上了母亲……
整个台座突然震动起来,惊回了淳于静的神思,她忙看了唐夜一眼,两个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石台看。
只见五颗魔珠微微升起,悬在距离石台三尺高处,齐齐发出五色的流光,编织在一起,犹如霓虹一样从这里洒出去,洒向了四面八方。一时间这山头就像是瑶池仙境一般,五色流光倒映在淳于静的眼波中,她的目光牢牢的锁在严华公子身上。
严华公子手指作剑诀一引,口中的咒语念得更快了,然后,手上一挥,五颗魔珠升了更高,然后--倏地全部爆炸了!
那爆炸的响声吓傻了淳于静,只见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从炸裂的珠子里飞出来,淳于静赶紧抬起袖子保护自己不会击打到。心里正觉得奇怪这仪阵怎么这个样子,却在这时,听到一串诡异的大笑。
拿开袖子,淳于静惊见,严华公子居然在将五颗魔珠的魔力往自己体内吸收,一边吸收,一边大笑。这语调比塞外的冰雪天还冷,冷的吓人,可是却那般的放肆张狂,仿佛一声大笑间就能把天下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淳于静的脑袋轰的炸开了,难以想象的巨大疑问让她怔愕在那里,她实在没法将眼前这个人和那宛若昆山仙人的严华公子联系到一起,这……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错?严华公子走火入魔了?!
“你竟然一直在骗我们!”
唐夜的一声咆哮,惊得淳于静浑身巨颤,慌忙望去,看到唐夜怒火冲天,一双眼睛因怒气而变的血红。
“你到底是谁!还不卸了伪装?!”他质问严华公子,恨不能冲上去撕了他两年来这完美的伪装。
啊?伪装!
淳于静一个激灵,“唐夜,你是说,我们都被严华公子骗了?他一直在利用我们?!”
似乎是赞赏淳于静和唐夜的观点,严华公子停下了大笑,一边吸收魔力,一边在五色流光中慢慢的变了模样,变成了另一个人……
“华如海--?!”
这一刻,淳于静几乎跌在了地上,有生以来最强烈的一次挫败感,让她从头到脚都寒凉的动不了了,双眼大张看着眼前一袭松绿色大袍的冰冷男人,视线交接的一刹那,淳于静几乎要冲过去和他拼命、和他同归于尽!
原来他一直在指引她收集魔珠,那一定是他急于获得而无法得到的东西,所以借她的手搜齐,为的就是这一天!
而为了这一天,他真是煞费苦心,一开始在咸阳宫出现时就扮演出完美的玄黄仙人,在河西边关为了给将士们解毒,将“医圣”的面具发挥到了极致!
淳于静震惊,震惊的心中连连叹着难怪!
难怪啊!每次严华公子一出现,她的周围就会有怪事发生,接着就会有魔珠浮现。
蓝宜暴走哪里是火魔珠令她走火入魔,只怕是严华公子控制了蓝宜和禁卫军们!
郢都城中为什么雪鸾会突然出现,诱骗雪无声和碧莲郡主同床共枕?雪鸾不都是跟着华如海的吗?那时严华公子到了郢都,雪鸾自然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