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罪人”被淳于静的声音吵醒了,微微睁开眼睛,眼里疲惫的布满了血丝,可是那犀利的目光,看得淳于静浑身上下一阵恶寒,不禁紧紧握住雪无声的手。
雪无声凛然不惧,缓缓道:“你是何人?”
那人动了动唇,却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顿了片刻,才反问道:“你们是齐国人,还是楚国人?”
“都不是。”雪无声道:“还有,楚国已经被大秦吞并了。”
男人的眸中乍见一抹不可思议,怔神了良久,跃跃欲试的问道:“紫……女王她还在人世吗?”
雪无声的眸光如卵石入水,激起一滩涟漪,不禁沉了沉语调:“阁下何出此言,可是与紫千默熟识?”
男人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打量着雪无声和淳于静,脸上漾开一层回忆的波纹,酸道:“我是她的王夫,我叫梦先行。”
“梦先行?”淳于静心想这名字怎么和梦后行那么异曲同工呢?真是巧的可以啊……等等,不对!梦先行,梦后行……难道!?
“你是上任的梦国师?梦后行的弟弟,梦三思的叔叔?!”
男人有一些吃惊,很快又平静下来,点了点头承认道:“正是我,世人皆以为暴毙楚宫的齐国前任国师,梦先行。”又追问道:“紫千默呢?她可还在世?还有紫妍,她应该十六岁了吧。”
淳于静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她岂能看不出来,梦先行被禁锢在这里不知道多久了,根本不知道外界的事情。恐怕每天支撑他活着的意念,就是紫千默和紫妍吧。可是他的妻女在一年前就都死了,这话淳于静要如何说得出口?
终是雪无声实话实说道:“楚国二王女紫霄妄图篡位,逼死了紫千默。而五王女紫妍,帮助一位名叫华如海的妖人滥杀无辜,事后却被华如海杀死灭口。”
梦先行倒吸一口凉气,本能的高呼道:“胡言乱语--!!”
瞅着他那两只狠狠凸出来的眼睛,雪无声直视无碍,进一步解释:“我说的句句属实,王宫本来就是容易流血牺牲之地。至于五王女紫妍,她因太过向往长生不死,剑走偏锋,因而遭致那般下场。”
“什么……?”
梦先行完全傻了,一时间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雪无声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根锥子锥着他的心,锥得他心脏千疮百孔,五脏六腑都鲜血淋漓。这瞬间,眸底深处宛如声嘶力竭呼喊着的悲怆,也击痛了雪无声的心。
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感受,雪无声又怎能体会不了,就像是他失去静儿和莫离,他根本不敢想。
淳于静也难受的安慰梦先行:“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请您……节哀顺变。”最后四个字出口真的太费力了。
两道眼泪流出了梦先行的眼眶,他在努力承受着这样的打击,可是泪水再也不受控制的四溢。他像是伤心过度的行尸走肉,双目空虚的凝望眼前,眸里浑浊不清。
如此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猛地,梦先行才问:“年轻人,你们怎么知道,你们一定不是普通人。”
雪无声礼貌的拱手作揖,“在下风拂,旁边这位是内子余静。”
“琴仙风拂?”梦先行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不能置信的打量着雪无声,又看了看淳于静,他缓缓的闭上了眼。
再睁眼的时候,眼底的光彩已经找回来些许,梦先行调整了心态,说道:“当初我并没有暴毙楚宫,而是被齐国派来的巫师击晕,废除我全部的功力,并将一具易容成我模样的死尸留在宫中。当我醒来的时候,便被人绑在了此处,每天会有一名巫师给我送来餐饭,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光顾。如此十年有余,都是这个光景……”
这是多么让人心碎的一件事,淳于静只觉得难受极了,“梦老国师,您受苦了。”
“受苦不是大事,我只愿有朝一日能够脱困,亲手揪住当年陷害我的真凶到底是谁。”
听言,淳于静愣了愣,说道:“您的侄子梦三思去年亲自去了楚国,就为了调查您的‘死因’。当时我们夫妻也在楚国,与他结识。后来他匆匆回了齐国,说是要找齐王算账,而现在,梦三思似乎真的和齐王对上了,两人闹得很厉害,济州城的百姓因此都迁怒到了整个梦家,您的兄长梦后行也对此相当头疼。”
梦先行宛如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愣了良久,才缓缓点着头道:“也对,兄长现在是梦家家主了……”忽而求道:“请两位助我一臂之力,让我离开这里。”
“你要去查找仇人?”雪无声问。
梦先行道:“此事的来龙去脉我必须要弄清楚,千默和紫妍既然已死,我所剩的也不过是这条命了,豁出去便罢,只为求一真相。”
淳于静不禁有所触动,望着眼前之人眸中雷打不动的眼波,她忽而感到,这个梦先行真的好坚毅。既然佩服,便想要帮他一把,“你说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将你放下来?”
“将我身上这些符咒都揭下来,用火烧掉,我就能出来了。”
“这么简单?”淳于静还有点不信,伸手就去撕一张符咒。
可是手指头刚刚挨到那丝绢的角,就觉得一阵奇烫无比的感觉袭上了全身,手反射性的缩回来,下一刻就被雪无声的手掌握住,为她上下搓着。
“疼吗?”关怀的问道。
淳于静笑答:“还好还好,小意思。”再度观察着这些符咒说:“我再试试。”
“静儿,我来。”
雪无声轻轻将淳于静送到了身后,从腰间缓缓移出了他的九重环佩,五指轻弹,叮叮咚咚的响声如滴落石上的泉水,悦耳却又震撼。
弹琴时的音攻,适合攻击大片的敌人,而弹拨九重环佩,更利于掌握力度、控制方向。
只见雪无声镇定自若的弹着玉佩,随着轻响,一张张符咒如同被看不见的手狠狠的撕了下去,内力之雄厚可想而知。
淳于静站在那里,不禁神定气闲起来,欣赏着符咒纷飞的画面,顺便笑吟吟的扔出去几根飞针,扎在那符咒上,顿时烧起一团火,将符咒全烧毁在半空中。
这景象竟让梦先行看得有些吃惊。
身上的符咒在一张张被什么力道揭走,那看不见的力道拿捏得很好,伤不到他分毫。而符咒纷飞的过程中,如火雨降下,半空中又湮灭得一丝不剩,在哭面魔心果怨念的映衬下,反而越发的显得光明。
若不是这场所太过阴暗,梦先行会错觉的以为,自己有幸在白天看到一场盛世烟花,而烟花中的一对男女,真是近乎天造地设的一对伴侣……
正好这时候,最后一张符咒被烧毁了,淳于静便走近了梦先行,替他松绑。
去掉了绳子后,梦先行如释重负,身体的轻松立马十分不真实,而痛苦却如潮水一般鲜明的涌来,淹没了梦先行的全身各处。
他突然忍不住流下一滴眼泪,急忙抬起头狠狠眨眼,将眼泪憋了进去。
“您真坚强。”淳于静忍不住道:“刚才我们来的时候,陷入了一个迷阵,那一定是为了让你不被人发现而设下的。别说您一定要查出真相,就连我这个外人都觉得太蹊跷了,是什么人跑去楚国给你弄一出假死,却把你抓到这里看押,还大费周折的爬山、布阵……有问题,太有问题了。”
怀着猜疑,淳于静和雪无声一起将梦先行送到了山下。
沐浴更衣过后,梦先行已然如同变了一人,他将白发梳到脑后,带了个蒙着纱帐的斗笠,就此别过。
梦家家宅中,唐夜早已等得坐立不安,瞥一眼床上面色惨白的紫羽,再频频望向门外,焦躁的火在一寸一寸的焚烧他的心口。
而淳于静和雪无声的归来,无疑是让唐夜松了半口气。
“哭面魔心果找到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淳于静躲进了唐夜的乾坤袋里,拿着他的药炉炼药,正因是在乾坤袋里,因而躲过了进屋送水送饭的下人们的视线。
雪无声不知道淳于静是如何启用洪荒炼药术的,他只是担心像上次那样的事情又会出现。
但这次不同,淳于静出来的时候,面色正常,还对雪无声安慰道:“放心,这个不是长生不死药那样神级产品,这次的纯粹技术活,不需要牺牲精元。”
将一包药丸放妥,淳于静先拿了其中一个,和止血草、活络散、红山芝等补药一起去厨房煎煮,很快一碗药就煎好了。
唐夜连忙从淳于静手里拿过了药碗,来到床头坐下,一手揽起紫羽的身子,一手小心翼翼的给她喂下了汤药,拍着紫羽的背,帮助她将汤药都咽了下去,末了还拿过一条手帕,擦了紫羽的嘴角,令她趟回了床上。
淳于静望着唐夜,感觉他短短的一天就像是老了十岁似的,比梦先行还苍老。
唐夜离开后,雪无声抱着小莫离,留下照看紫羽,观察她的脸色和鼻息,过了许久忽而发现,药都已经下肚好长时间了,可紫羽却没有什么反应。
刚好这时候淳于静过来为紫羽切脉,不由的也皱了眉头,嘀咕道:“不应该啊,药方没有问题,洪荒炼药术的神奇更是无需置疑,可是紫羽为什么……”
忽而身形一颤,淳于静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再次切上紫羽的脉搏,脸色逐渐变的很难看。然后移动手指,在紫羽被封死的七经八脉上轻轻落下,感受各大脉络的跳动,最后又探索到紫羽脖子上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