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看向西方,逐渐西落的太阳,似乎预示了燕国的命运。淳于静的嘴角轻轻的勾起,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烈日毒辣,夏风吹得人头脑发昏。
长长的驿道上,黄沙在马儿的蹄子下氤氲的模模糊糊,挡住了来者的视线。
淳于静在谢过紫羽、和她打了个招呼后,便驾着马往秦国的方向而去。一路上扬着马鞭催促,连过蓟城、术城、元城等多座城池,马不停蹄,终于到了燕秦的边关--郦城。
前方的天空忽然暗了下来,无端铺开一大片乌云。那乌云低垂着,正压在不远处那边关郦城之上,仿佛是一笔沉重的墨汁即将泼得郦城面目全非。
“喂,你什么人,现在不许进城!”
城门口守关的将士们提心吊胆的打量淳于静,这女人穿得还挺好,长得又漂亮,眉间更有不输须眉的绝代风华。可是怎么怀着孩子一人独骑到这边关来?
“让我进城,我要去秦国!”淳于静飞身下马,一点没因为大腹便便而显得笨拙,反倒轻巧的如同蜻蜓点水。
这可把守城的将士们眼睛看花了,不是吧,现在的孕妇都这么牛?
“夫人,真不能进城,秦国向燕国宣战了,您赶紧回家养胎吧,这个时候去秦国凶多吉少!”
淳于静见守门将士也是发自内心关心她,便友好的笑道:“我只是出边关办些事情马上就回来,还请各位大哥们通融通融。现在天色黑了,我如果一个人进不去城,恐怕才是凶多吉少呢。”
守关将士们心想说的也是,虽然现在全城戒备,根本不让随便放百姓进去添麻烦,但是……唉,算了算了,破例一次。
于是推开了门,并对淳于静道:“夫人能进城,但要是从那边出城,肯定是不可能了,所以劝夫人休息一晚还是赶紧返回吧。”
“多谢!”鞭子一扬,淳于静策马而入。
两旁战事恐惧的气氛立刻袭了过来,淳于静一路策马跑过,能清楚的感受到百姓们的惊恐。看似萧条的表象之下,有人怨声载道,有人朝不保夕。
郦城很小,不多时淳于静就到了通往秦国的西城门。
在这里同样遇到了阻碍,只是这边态度就不客气的多了。
“去去去!想活命就别出城,非要出的话,别怪我们不客气把你投到牢子里!”
四把长枪挡在淳于静的前方,守关将士一脸“绝不破例”的神态,实在搞不定。
淳于静沟通了很久也没用,反被威胁了一番,她想了想只好转道去了郦城中唯一的一座绸缎铺子。
绸缎铺子因为秦军即将到来而萧条的不行,老板是个壮年人,三十多岁的样子,壮硕的身子上顶着一个粗犷的脑袋,满下巴壳子的胡渣。
“夫人,非常时间段,提前打烊。”他冲淳于静笑笑。
然淳于静拴上了马匹冲进屋中,竟把门窗一一全关上了,看得老板一愣一愣,正要问她搞什么呢,突然一块令牌被白皙的小手递到了他的眼前。
“七悠阁的人是吧?这个牌子认不认得?”
这哪能不认识?开玩笑啊!老板赶紧端正了神态作揖道:“失礼失礼,快快进来上座!敢问您和翩鸿公子是……?”
“他是我夫君。”淳于静坐在了椅子上,靠着椅背稍稍缓解了一路驰骋的疲劳,拿起旁边的茶水先喝了,并加了一句:“我是他妻子。”
手中的茶壶和茶杯立刻被老板抢了过去,十分之快的换了一套新的,并且很懂事情的说:“夫人有什么吩咐只管讲来,哪怕是要出城这种不可能办到的事,我也一定替夫人办到。”
“很好,我就是要出城,不过似乎今晚有雷雨,明天一早吧。”
“明白了,明天早上我去给守关将士们送新衣服,委屈夫人扮作我老婆同行,我想夫人一定伸手了得,那时候见机行事,出城便不难了。”
“那就有劳你啦,谢谢。”和机灵的人说话就是省力,雪无声的手下果然不是混吃等死的。
翌日。
按照绸缎庄老板的安排,淳于静披上一件薄薄的披风,罩上面纱,跟在他身后拿着一箩筐的衣服。
守关将士们和绸缎老板的私交看着很不错,客套几句就把门给开了,两人一前一后上到了城墙之上。
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秦国的辽阔河山,昨晚暴雨,今早那些被雨水浇打得透亮的树木上,夏风将蝉鸣声吹得仿佛惊恐的惨叫。
城楼上的将士们暂时围了过来。
淳于静友好的把衣服篓子打开给他们看,趁着所有人将她围在中间的时候,手中已经握住了一把迷魂散,正要将这帮人全部搞倒,可却听到远方突然传来了--
号角声?!
号角声如从地面八方辐射而来,一声接着一声,不断撕扯人耳。号角声中一并传来的是强烈的足以将人吞噬的杀气,惊慌不安的气氛霎时就从天边直达郦城。
“怎么了?怎么回事?!”
“难道是秦军打过来了?!”
一点预兆也没有,燕国将士们完全愣了,谁还有心情继续抢衣服,赶紧都趴到城墙上远远看过去。
地平线上黄沙滚滚,马蹄声轰隆传来,不多时竟是震耳欲聋。仿佛是一条长长的黑线正从地平线逐渐接近,越来越放大,黑线也变成了宏大的一片黑色。
擂鼓声震天,战车的轮子滚过地面的摩擦,顺着地底传来,撼动了整座郦城。
数百旗帜随着那一片黑色涌了过来,眼花缭乱的战旗之中,却有两面苍蓝色的大旗,分别绣着一个“秦”字、一个“慕”字。
燕国将士们的心脏,瞬间坠到了千万尺深处,眸中倒映的只有那片惊天地泣鬼神的场景,宛如恶龙杀来,向他们张开了血盆大口。
秦军、秦军打过来了!
秦军真的打过来了!
秦军还说要两个月灭亡燕国!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为什么秦军打过来我们都没有人知道?”
“我们派出去的斥侯就没有打探出来吗?”
“糟了,这两天的斥侯都没有回来--!”
听着众将士绝望的对话,淳于静心里多出的却是着落。
那是慕少艾的旗帜,他真的御驾亲征而来,燕国的斥侯定是被他解决掉了,就如当初在魏国一般做法!
这时有个将士对淳于静和绸缎庄的老板说:“你们快走吧,待会儿秦军若是攻城,我们根本顾不得你们!”
淳于静向绸缎老板使了个眼色,老板很明白的退走了,她却靠近了城墙,望着那令人心潮澎湃的奔腾大军。
“夫人,您怎么还不走,这可不是儿戏啊!”守关将士急忙重复道。
“嗯,我知道不是儿戏啊。”淳于静回答到这里就不说话了,留着将士们干着急,却也没空再管她了,赶紧去通报守关大营,一边摆开之前准备好的防守器具。
淳于静仔细一瞧这些器具,无非是用长钩子将爬城的敌军刺下去;还有投石器,这个杀伤力比较大;再就是屡试不爽的弓箭。
淳于静暗暗得意,还好战国时代没有发明出火药,不然她对付起来就棘手了。指尖霎时握住了一大把金针,冲着投石器一个一个的射出针去,每一根都正中控制闸木。面纱下不由的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马蹄声愈加靠近,振聋发聩,踏碎了清晨的露珠,惊起鸟雀横飞!
浩浩荡荡的大军逼到了郦城之下,黑压压的铠甲在晨曦下泛着刺眼的光,阳光的金色和兵器的银色一暖一冷,如两道庞大的力量,随时会把蓟城撕个粉碎。
只见众军簇拥之下,一辆黑色滚金边的辇车赫然而立,车顶的华盖上绣着龙凤齐舞的纹样,那龙凤爪子处的绣线正好将一抹阳光反射到淳于静的眼底。微微移动目光,与车上坐着的紫缡视线交错。
紫缡一身淡紫色宫装,披着白纱,头上坠了七根蝶舞醉月簪,妆容简单,疏冷中透着贵气。当她看到城墙上蒙着面纱的淳于静时,身子轻轻抖了抖,忙握住身上的那段白纱。
紫缡身旁立着的慕少艾,仍是一袭宝蓝色祥云纹大袍,目光如铁,一手举起,狠狠向下一挥。霎时间,秦军先锋队开始攻城。
将士们远离家乡,都想着赶紧拿下燕国就可以回家,再加之擂鼓者十分卖力,一时间秦军斗志昂扬。一道道云梯架上了城墙,士兵们口咬兵器,麻利的攀登,宛如蚁群出动,蚕食着郦城的铜墙铁壁。
守城将士们正盼着大营赶紧赶过来,生怕撑不住,因此也歇斯底里的发动攻击。
弓箭手齐上前,各个拉满弓就对着秦军射箭,箭如雨下,霎时惨叫声频频传来。
淳于静亲眼看着秦军们冒着箭雨冲来,冒着箭雨攀登云梯,不少人中箭摔下,血从他们的身体蔓延下去。他们还没能踏出秦国的土地,便将生命留在了这里。而后面的将士再补上,高喊着从远处奔向城墙。
燕国一轮弓箭手射箭完毕,下一轮再度上前。
所有燕国将士绷着神经对抗庞大的秦军,根本没有注意到,淳于静退到了后面,将几千根金针御起,围着她打着转。
待到新一轮弓箭手,各个拉满了弓,正要射出手的时候,淳于静一跃而起,从后面踩了一人的肩膀,跃到半空中!
这人心中一凛,回头一望,立刻就慌了:“你!夫人,你这是要干什么?!”
淳于静歉然一笑道:“对不起,我是秦国人。”话音落,旋绕在她周围的金针全部飞向将士们手中的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