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视了一遍暗卫们,雪无声问道:“昨日抓获的北聚,有招供什么没有?”
一暗卫跪地答道:“回王爷,那人在严刑拷打之下,依然什么也不招。”
“本王再问你们,昨夜郡主可在王府中?”
“回王爷的话,郡主闺房我等不敢擅入。但据看守房间的守卫所言,郡主整晚都在闺床上,并没有出房间。”
淳于静听到这里,突然很想把雪鸾郡主和公孙武池密谈的事情告诉雪无声,可是一想到雪无声在火炎洞中的梦呓,淳于静担心自己若是说了,雪无声会十分伤心。所以还是不要说了。
这时那个暗卫又问:“王爷,密牢中那个北聚,还用不用继续用刑?”
“不必了。”雪无声一摆手,说:“本王亲自会会他。”
“是!王爷请。”暗卫们让开了一条路。
雪无声望向淳于静,转眸的瞬间,似乾坤日月转,当视线定格在淳于静的脸上时,她所看到的又是一张温和缱绻的容颜。
“爱妃辛苦了,密牢阴湿,对你身子不好,就不要随本王过去了。烛烟!速送王妃去用早膳!”
“是。”烛烟这会儿早就变成人形了,她矮了矮身,步到淳于静身边。
“淳于静,随烛烟这边走。”
淳于静回神,赶紧“哦哦”了几声,跟着她离开了。
然后令淳于静感到无语的是,自己走就走嘛,竟然还一步三回头,总想多看雪无声几眼。结果,还顺便看到那些平时像冰人一样的暗卫们,现在都一脸惊讶的盯着她这个突然成了“王妃”的女人。
不过令暗卫们最惊讶的不是淳于静,而是雪无声。他们的主子,居然用柔和的宛如云朵的眼神,目送那个女人。
“走,去密牢!”
雪无声一声令下,大家集体切换到工作状态模式,一行人迅速去了密牢。
密牢中,北聚被绑在架子上,一身白色的亵衣布满了鞭痕和血迹。他垂着头,头发已经乱成了一团。身边有苍蝇在嗡嗡的叫,还有老鼠吱吱的声音,腐臭味弥满在整个密牢中。
北聚完全想得到自己此刻的样子有多狼狈,他全身火辣辣的疼,心里还相当的紧张。
自己刺杀邑王妃接连失败,昨天挨了一晚上的打,今天邑王也该回来了吧,那个可怕的男人……
一想到平素里听闻的有关邑王心狠手辣的事情,比如将燕国公主梅胜雪的筋脉打断一半……而北聚的两只手,也都是被他废掉的!
突然,栅栏外的拐角处,出现一道玄紫色的身影,那般飘然俊逸,如精雕细琢的璞玉一般,地牢内所有的晦气,都掩盖不了他的一身光芒和气场。
自是雪无声来了,他一出现,北聚就心惊肉跳,大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北聚来到自己身前,隔着栅栏望着自己。
暗卫们飞速抬来一张椅子,雪无声优雅的坐下,十指相扣置于腹前,风流倜傥之中还带着几分慵懒,仿佛不是在审问犯人,而是在清雅的茶馆里和人谈生意。
但一开口就是一枚重型炸弹。
“北聚,本王问你,公孙武池和四殿下想要扳倒太子,与本王的爱妃何干,公孙武池为何命你来刺杀本王爱妃?”
北聚被吓得说不出话,没想到邑王上来就将扳倒太子的事情和刺杀淳于静的事情联系到一起。这、这邑王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一定很诧异,本王为何知道。”
仿佛能洞察北聚的心思,雪无声悠然的说道:“自你们给雪鸾郡主偷送无影砂开始,本王就已经在你们身边安插了人,你们的小动作,本王了如指掌。北聚,有句话本王不得不说,自本王将王妃接来府中,就知道宫里的月姬娘娘容不得她。若本王猜得不错,昨日刺杀她这件事,其实是月姬要你做的吧。”
北聚僵在了那里。完了,都被他说中了!
雪无声观察着北聚的表情,唇角不由染上一抹阴狠的笑,继续说道:“月姬是慕白最宠爱的女人,枕边风的厉害谁都明白,这也是你们想得到月姬支持的原因。而月姬提出的条件,就是让你们刺杀本王的爱妃,本王说得没错吧?”
北聚已经忘了矢口否认,张着两只大眼睛,像个快死的蛤蟆。雪无声的每一个字,都让他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如果昨晚本王将爱妃留在府中,爱妃性命危矣,而本王将她带在身边,反倒能将你等引出来。”语至此处,雪无声如同惋惜北聚一般,叹道:“可惜了你这条汉子,被月姬卖了都不知道。”
北聚如同被打了一棍子,“你、你说什么?!”
“本王的意思是,月姬就算跟你们结盟,也要掂量你们的诚心。若昨日你能成功,月姬自然不会多说,然而你失败了,如果将她是幕后主使的事情招供,她便不可能再与你们合作。月姬是不怕本王的,或者说,月姬想做的事,她自己就能出手,其实根本不需要你们帮忙,所以她和你们的交易,不过是为了检验你们的能力和诚意。北聚,本来你守口如瓶,算是忠诚,然而本王却已知道你们之间的勾当,若本王和月姬对质上了,月姬自然再也不会与你们结盟。”
这番话真是足够的落井下石,北聚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吃力不讨好,本来自告奋勇去暗杀邑王妃,谁他妈知道邑王的音攻那么厉害!现在落到邑王手上,根本是没吃成羊肉反惹上一身骚!
想到这里,北聚突然生出一个绝望的决定--自己横竖都是死,绝不能生不如死,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不如自行了断吧!
“主人,保重!”
突然大吼一声,嘴里冒出一大股血,北聚脑袋一歪,没动静了。
“王爷,他咬舌自尽了!”一名暗卫说道。
雪无声无动于衷,只说了句:“总归是个忠仆啊。”但眸眼中却没有一丝惋惜的成分,只有冷蔑,“将此人装殓了,送到公孙武池的医馆去。另外,吩咐膳房为公孙武池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
眼眸霍然闪转,绽露出柔光和笑意,雪无声对着密牢入口的窄道说:“爱妃躲在那里许久了,怎么还不出来?”
窄道的石墙后面,露出一截淡紫色的衣角。淳于静面带怒色,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由于动作幅度太大,发髻上插着的那枝桃花脱落,掉在了地上。
她冲到雪无声的身前,先盯着北聚看了一会儿,又对雪无声道:“快把牢门打开!快点!”
雪无声含笑不语,示意暗卫照做。
于是一名暗卫打来了牢门,淳于静立刻冲进去查看北聚死活,她努力想要感受到北聚的脉象,但是很可惜,此人确实已死。
站起身来,淳于静也只能是叹叹气,不管北聚到底是不是罪大恶极,可总归是一条生命就这么没了。
“静儿,出来吧。”
听到雪无声的呼唤,淳于静面无表情的走出牢门,来到他面前。
雪无声却站起身,走开几步,在窄道那里停住,弯下身来,拾起了那枝桃花,又走回到淳于静的身前。
但这次,淳于静却毫不犹豫的拨开他的手,不让他靠近自己。
“爱妃这是做什么?”雪无声心里一颤。
淳于静仰脸直视着他,她的心很疼,因为她觉得,这个男人之所以对死亡如此淡漠,是因为他自己的心已经是寸草不生了,这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
淳于静突然觉得,如果自己早一点碰到他,会不会能让他多开心一段时日呢?她觉得和他相处的时候,他的那种淡淡的喜悦,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被她感染了。
想到这里,淳于静一字字的问着:“雪无声,现在你我所在的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什么在听到我说‘长生不死药’后,就要抓我进来?雪无声,你真的失忆了么?”
雪无声拿着桃花的手顿在了那里。
他苦笑了笑,似乎很纠结、又很舍不得。
见雪无声不说话,淳于静本来应该继续逼问的,可是对这个男人,她就是狠不下心要求他做什么。
“雪无声,其实……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淳于静陡然冒出的一句话,又令雪无声僵住了。
淳于静坚定的说:“该知道的事情,总有一天我会自己找到答案的!到时候我也会治好你的心病,敢不敢和我打赌?!”
“……静儿?”雪无声的神色依旧很奇怪。
淳于静道:“王爷看来是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决定了。我赌我能治好你的心病,顺利离开这个空间!而失败的代价,自然是终老在这里,但我淳于静,只会赢,绝对不会输!”
说罢,勾起嘴角,一抹倾尽天下的笑靥浮在淳于静的脸上,她蓦地将雪无声手中的桃花枝拿过来,忽又巧笑嫣然道:“多谢王爷,你送的东西,妾身都喜欢。”
雪无声怔住了,一时间有些痴梦似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淳于静已经离开了。
她刚才说她很喜欢?喜欢他送给她的东西?
她似乎是在意着他的?
一想到淳于静方才真诚的笑容和发自内心的话,雪无声那冰冷的心里,便涌动起一股暖意。
这个女子很特别,真的很特别。
雪无声突然意识到,他有些舍不得她了。
春日渐浓,满园的桃花醉成相思色彩。
整个咸阳城中,纷飞着柳絮。
就在当天下午,远在外郭东边的公孙医馆,发生了不小的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