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易绝对是个好孩子，甚至还给过自己忠告，但是现在这个状况明显是自己居心不良混进府来，就算戳破她的谎言，也是她自作自受。
程暄觉得她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跳不跳就看周知易一句话了。
程暄从来没有如此被动过……
周知易听到义父的问题，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程暄，正好收到她那哀求的目光，杏眼里掬了一团水，仿佛一眨眼就落下泪来。
一个女子贿赂丫鬟混进内宅，以父亲杀人不眨眼的性格，当下就能让她给母亲陪葬。
但父亲并没有见过她……周知易心念一转间，又扣下头去恭谨答道：“这是我在府外捡来的一个丫鬟，刚刚带回来想让母亲看看，没想到……”说到这儿便哭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李成梁轻“哦”一声，目光再次细打量了一遍程暄，转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让她去登记签下卖身契吧，”说着人已经进了主屋，反正一个丫鬟也闹不出多大风浪，义子倒是长大了。
结束了……
程暄的身子一下子瘫在地上，她连手指都抬不了，后背的汗已经把衣服打湿，但心里却一点点雀跃起来。
她没事了！侥天之幸逃过一劫了！
刚刚她还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没想到竟然是这么结束的！
程暄缓了两口气，才转过身，对还跪在地上的周知易拜以她知道的古代最重的礼节，跪下，头直直磕到地砖上，再抬起头时，额头上一片红痕。
“今日再造之恩，必涌泉相报。”程暄说的郑重，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句话烂大街的常见。
她说出来的承诺，她没说“来日”，因为她知道自己最有用的还是今日，就算没有法术，她也知道着一些周知易目前不知道的内幕，她能帮到他，不是基于刚开始那股同情的冲动，而是承诺与感激。
周知易扫了程暄的额头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先呆在我身边，有机会我送你出去。不可再生事！”说着便闭口不去看程暄。
程暄点头，膝行到周知易的身后，垂头敛目。
既然要做一个丫鬟就该有丫鬟的样子，幸好程暄古言小说看的多，里面丫鬟的规矩她大多是记得的，只是在具体事务上怕是容易出错，不过没关系，她现在跟着的是周知易。
这位主子也尽量不去指使她，而是让她跟在自己身后，替周夫人守孝跪灵。这也是怕程暄跑出去被人拆穿，到时候两个人都麻烦。
于是，程暄跟着周知易在灵堂跪了整整七天，其间努（）尔哈赤来拜过，程暄本来还想拦一下，没想到周知易却自己主动起身避开了。
而七天之后，停灵结束，出殡下葬。
努()尔哈赤逃走了。
从其他人听来只有这七个字，程暄却听得直叹了口气，这几天知道自己被利用了的周知易一次也没有找过努()尔哈赤这个哥哥，始终披着重孝，守在灵前木偶一样地给李夫人烧纸，连李如松、李如柏两位少爷看到了他这个样子也满是复杂地叹了口气。
这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程暄知道周知易小小的身体里充满着悲痛与懊悔，还有对努()尔哈赤的恨，但也只是知道。而他不见努()尔哈赤，程暄从中知道了恨有多深。但他会做什么，程暄不知道。
**哈赤成功逃走，周知易并没有作梗阻拦，甚至听到他逃走这个消息也没有任何反应。
程暄心里越发没底，她觉得自己那天的激将法，好像起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个孩子有这么深沉的仇恨到底好么？要是刚入梦的程暄来说一定是不好的，孩子就该享受蓝天白云阳光，被善意相待，程暄是孤儿，但在孤儿院收到了很好的照顾，她以为其他的孩子也该是这样的。
但是几天守灵下来，程暄的想法已经改变了很多。她知道这是古代，一个义子在偌大的总督府里没有点心思怎么活的下去？所以周知易很善于抓到事情的重点，也很纯孝。从被总督府收养的那天起，他的世界就不再单纯。
只有爬过黑暗，才能瞥见阳光。
程暄忽然想到了上小学时班上的同学对她的歧视，小孩子总是天真无邪，伤人也最是直接刻骨。各种“恶作剧”被程暄无视之后，那些孩子们发现这个没有爹妈的孩子一点也不好玩，就彻底与她隔离开了。
当时的她，哭过么？好吧，她不记得了，程暄这个习惯性忘记悲伤的毛病就是那个时候养成的，不然人生这么艰难，她怎么长成现在这个逗比？
李夫人下葬后的第二天，周知易起了个大早，连续七天的劳累让他的眼下一片青黑，程暄以为他会一下子睡到自然醒，没想到他这么自觉。
晨练、早读、问安、吃早餐，之后他一整天就呆在书房，中间只跟程暄说了一句，“别急，我会放你走的。”
程暄跟着这几天竟然没有感觉到多么疲倦，她自觉可能是因为在梦里的缘故，当然她也不着急出府，她只是担心这样压抑的周知易什么时候会以何种方式爆发，这爆发又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心悬着落不了地，这暴风雨前的平静让程暄坐立不安，她却也只能等着，想起来金迎和金木时，便好奇这俩人会不会躲在哪个角落里用那个像屏幕一样的圈暗搓搓地偷窥她？
嗯，金迎很有可能，金木一定不会！
就是这么任性地信任！
程暄苦中作乐地想着，把等待这段时间当成体验穿越古代内宅生活了。
其实跟程暄想的差不多，她确实被人正看着，不过也倒不至于监视。老实说，那沉闷无聊的内宅丫鬟生活确实没什么意思，看程暄周知易守灵更没意思。所以，她的身影也只是偶尔出现在金迎和金木的关注范围中。
比如此时，金迎就一边看着发呆的程暄一边抱怨道：“阿木啊，咱能不吃鸟肉了么？这两天已经把各种做法的乌鸦都吃遍了，就不能换点别的东西？”
金木还在不停烧烤中，听到老板抱怨耐心解释着：“这里能有点灵气的也就只有这乌鸦了，其他……您要是实在想吃，我也给您做。”
金迎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这鸟肉本来就是一顿的东西，非得把灵气分成这么多天吃，”说着扫了一眼周围环境，妥协道：“算了算了，还是吃这个吧！别的我还真咽不下去。”
金木暗自笑笑，不再说话。老板明明已经辟谷，且能够一次把灵气吸收完毕，非要享受一下满足口腹之欲的感觉，还得清理体内的杂质，真是……
对此，金木觉得能服务老板是件幸事。
两人席地而坐，不远处有一片枯树林，当中最高的一棵树上，却立着一只身上燃着青焰的乌鸦，而林中一片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