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仲锡在走之前,坚持要去见一见覃九爷,尽管董副局长再三阻拦,但陈仲锡一落下狠话,这董副局长又欺软怕硬的同意了。
陈仲锡带着康平来到暂时羁押覃九爷的牢房里,这里暗无天日又腥臭潮湿,估计覃九爷在这里也遭了不少罪。来到看管他的门前,隔着铁栅栏,陈仲锡差一点没认出来面前这个人,衣衫肮脏不堪,蓬头垢面的与一般嫌犯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他手上还戴着的翠绿色碧玺戒指,提醒了他曾经的身份。
只见他一边擦拭着手上这颗碧玺戒指,一边喃喃自语,看着样子,兴许他是真疯了?
“覃九爷,督军有话问你!”康平在一边厉声喝道。这覃九爷一听督军二字,也不擦他那颗宝贝的碧玺戒指了,眼珠转了转,忽然一扭头哭天抢天的跪在了陈仲锡的面前。
“陈督军,我也只是下面一个传话的,我知道主谋是谁,只要您放我出去,我马上告诉您!”
“你现在告诉我,我就放你出去!”陈仲锡看着这个近似乎要趴在地上的人,冷冷的说道,语气里容不得任何讨价还价。
“陈督军,他们都说我疯了可我还没傻!我要是现在说了,你还会管我的死活!”
覃九爷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改刚才那副窝囊样,倒是有些得意:“这个秘密现在只有我知道,警察局这帮人谁会在意你真正的敌人是谁,他们只想保住自己的脑袋自己的位置。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陈督军,我要是死了,再也没有人告诉你了,你得慢慢猜去,啧啧,也许等到死的那一天,你还是没猜着!”
“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们督军早就已经查出来是谁干的了,龙老鬼嘛!”康平一脸不屑的看着面前这个故弄玄虚的家伙。
“龙老鬼?”听到这个名字,覃九爷怔了一下,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他和我一样,都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不错,上海这步棋是我和他走的,但被他搞砸了。据我所知,他后面的人恼火的很,所以这出棋还没完。我死了也没用,他死了也没用,这盘棋你们还得继续下下去!”
陈仲锡听了他这番话,眉头锁的越来越紧了,如果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件事情的复杂程度已经超出了原先的想象。忽然四面八方开始向他发难,他一个人真的难以招架,这个躲在后面的真凶,确实与龙老鬼不同,他要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他要的是自己走入他的陷阱中,成为他的猎物,就像被缚在蜘蛛网上的蚊虫一样,被蜘蛛一口一口蚕食殆尽。
“覃九爷,其实你根本也不知道后面的主使是谁,对吧!”陈仲锡冷笑了一声,盯着眼前这个一脸得意的狂徒。
“我真的知道,我知道!”他忽然慌了神,急急忙忙的辩白着。
“你这颗小棋子,也只配跟龙老鬼这种臭棋搅合在一起。龙老鬼就是你的上线,你不会比他知道的更多,他也不敢让你知道。”陈仲锡看着覃九爷被他说中了心思,脸上有了些畏色,想着这个人对自己确实无用了,转身准备离开牢房。
覃九爷仍然不死心在后面大喊着:“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放我出去啊,我都告诉你啊,陈督军!”
陈督军听着他在后面的嚎叫,并不再回头了,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前面的路确实越来越凶险,只要是卷入这政治权利的漩涡中,从古到今又有几人能独善其身,全身而退了?
想到这里,他甚至有些憎恨叔叔,为什么当年非要送自己去陆军学堂,非要自己卷入这些腥风血雨中,赔上了他大哥的命,也赌上了自己的一生。
刚从牢房里出来,迎面便碰上了董副局长,他一脸谄媚的笑着说道:“陈督军,何必亲自到这种地方来了。这个覃九爷啊,就是个疯子,哎呀,天天在牢里胡说八道的。我们都不稀罕听!”
陈仲锡看着这只老狐狸,笑了笑:“确实是疯了。我就是奇怪,一个疯子的话怎么还能作为证据?”
董副局长一听他这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只得陪笑着说:“原先是没疯的,都交代清楚了。是这几天才突然疯的,大概是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陈仲锡笑着摇了摇头,这老狐狸的谎话张口就来。看来覃九爷说的没错,真凶是谁,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在意。这个覃九爷只是幕后黑手的替罪羊,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第二天一大早,陈仲锡突然拉住康平低声说:“我们不坐火车,改坐船回去。”
“督军,您突然改变主意,兄弟们那么多人一时间买不到船票啊!”
“只有我们俩坐船,他们按原计划坐火车。我怀疑这个内鬼一路跟着我们来了上海,不甩掉他,我未必有命活着回去。”陈仲锡一脸凝重,康平看着他的神情即刻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
“可是我不明白,如果真有内鬼,他为什么不在医院下手?”
“先前在何府袭击我,这件事已经闹大了,他们安排的那个覃九爷也进了局子,现在的上海已然是惊弓之地。目前警察局那边姑且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们要是再生事端,给警察局的人找事做,你认为警察局那帮人还会放过他们吗?但只要我一离开了上海,估计他们的下一个计划就要开始行动了。”
听着陈仲锡缜密的分析思路,康平心里即是佩服又有些担心,这次由他一个人护卫督军,看来责任重大了。
只是他们买了船票,刚到码头,却是看见故人了。登船的队伍里,居然是道芝和一个模样清秀的男子在一起,看他俩举止似乎格外亲密。康平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身旁陈仲锡,果然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的两个人,只是脸色越来越阴沉了,要不是今天情况特殊,他一定早就冲上前去了。
只是登了船之后,来到船舱里,陈仲锡根本无心回自己的房间,便一路跟着他俩,发现他俩居然住在同一个房间,顿时火冒三丈,再也忍不下去便直接冲了进去。
“曾小姐,你不是要去大学报名吗?坐船这是准备去哪里啊?”陈仲锡强压着怒火问道。
“原来是陈…”道芝刚想直呼他为督军,只是见他身着便衣西装,想来是不便透露身份,只好改口称呼他为陈先生。
“我已经去学校报名了,学校给我准了假,让我回去收拾些行李再过来。本来我们是准备坐火车回去的,谁知道火车票居然全卖光了,真奇怪。”
康平听到道芝的抱怨,咳嗽了一声,和陈仲锡对视了一眼,都略微有些尴尬。想来这些票应该是全被他们的手下包了。
“道芝姐,这个陈先生我怎么不认识啊!”在一旁的道觉警惕的看着这个陌生男人。
“这位是?”陈仲锡笑着看向一旁的道觉,却已经暗自打量起这个年轻的男孩,模样清秀,比何云堂那小子稍显稚气了些,只是他还称呼道芝为姐,眉眼间还和道芝有几分相似,该不会是?
“哦,他是我弟弟,道觉。”道芝笑嘻嘻的说道。
陈仲锡跟着笑了笑,事情总算是顺着他的思路在发展,幸好是弟弟,否则他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怎么修理这个小子。
道芝因为陈仲锡愿意资助她读大学,心里一直很感激他,便不再像从前那样对他冷冰冰的板着脸,在船上碰见了每次总是笑脸相迎。可是她发现陈仲锡对自己反而是不冷不热的,有时候好像根本不想搭理自己。她心里盘算着自己应该没有得罪他了,难道他又像上次在何府那样,惹上了些麻烦?
他的世界永远都是危机四伏,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对,想到虽然他有着督军的头衔和势力,但活的太累太辛苦,道芝竟然也心生出了些同情。
“道芝姐,这个陈先生该不会就是爹说过的那个陈督军吧。”
“你是怎么猜到的。”道芝惊讶的看着道觉,想不到这个弟弟现在眼力越来越好了。
“我是谁啊?自从我看了侦探小说之后,已经功力大涨,这蛛丝马迹都逃不出我的法眼。你有没有觉得我有着福尔摩斯的头脑了。”道觉歪坐在沙发上,从那本厚厚的小说里露出了一脸坏笑的表情。
“不过说真的。道芝姐,我可一点也不喜欢他,你千万别和他好。我生平最讨厌这些臭军阀,要让他作我姐夫,我死都不答应。”道觉突然砰地一声合上了书本,一脸认真的看着道芝。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道芝推了一下道觉的脑袋,“你可千万别当人家的面乱讲话,给我丢人。其实,他人也不坏啊,我这次读大学的钱还是他先借给我的了。”
“什么?!道芝姐,你是不是疯了,你不是说去找表姨借的钱吗?再说你去找他借钱,小心你还不出来钱,他抢你去做老婆抵债。”道觉这次把书一丢,激动地差点跳了起来。
“道觉,这件事你可千万别和爹说。爹死活不同意我读大学,我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你放心,他和我讲好条件了,我只要每学期向他汇报学习情况,然后假期去督军府做些秘书工作,学费就当是他免费资助我的奖学金了。”道芝沿着床边坐了下来,伸了伸懒腰,她此刻觉得自己人生中所有的烦恼好像都迎刃而解,只是除了那个她念念不忘的何云堂。
“他会有这么好吗?”道觉撇了撇嘴,似乎不太相信,“那云堂了?你不喜欢他了吗?”
“云堂,人家喜欢的是珍妮啊。”道芝缓缓的叹了口气。道觉永远都能第一时间猜对到自己的心思,刚刚道芝心里确实闪过一丝何云堂的影子。为什么她永远跟不上云堂的脚步,永远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关于云堂,她曾痛快的哭过也放声的笑过,可是他有真的在意过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