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芝站在了圣约翰医院的门口，心里却跟敲着鼓似的，一刻都无法平静。在她做了这个大胆的决定之后，她也曾反反复复的想着陈督军到底会是拒绝还是同意，但心里总有个声音不断的鼓励自己来这里试一试。
“我是曾道芝，我想进去…”刚一开口，话还未说完，门口的卫兵规规矩矩的向她行了个礼，“曾小姐，督军交代过，任何时候您来这里，随时欢迎！”
当门滋溜一声打开之后，门内站岗的卫兵们似乎听见了他们的谈话，知道了来的这个女子正是督军的挚爱，便纷纷盯着道芝上下打量着，这么多双眼睛突然盯着她，让她好不自然。
刚向院内走了几步，便看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康副官！”道芝忍不住脱口而出。
“曾小姐，您来找督军！”康平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位平时督军三催四请的曾小姐今日居然大驾光临。
“嗯，我有些事情想找督军商量。”道芝想着借钱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实在不想现在就把这个事情公之于众。
“好的，您请跟我来。”康平见到道芝能主动来探望督军，心里也非常高兴，这次他也不再板着脸，反而一路上和道芝说说笑笑。
刚走到门前，却见到护士轻轻掩上了门，小声对康平说道：“陈督军刚刚服了药，已经睡下了。”
康平此刻脸上犯了难，督军昨晚伤口突然有些出血，疼痛了一个晚上都没入睡，好不容易熬到今天才稍有好转，虽然曾小姐来看他是天大的好事，但自己又不忍心打扰督军的休息，实在是左右为难。
“没有关系，我可以等他醒了再说。”道芝似乎并不介意自己来的如此不凑巧，反而安慰起看起来有些忧虑的康平。
“曾小姐，这里是医院，也没有像样的休息室。不过督军在这里有一个临时办公室，只好委屈您在那里先呆一会儿了。”
道芝笑着点了点头，便随他来到了这个临时的办公室，进去之后才发现其实这里也并不太差，只是房间窄了些，里面的陈设有些简单。房间里仅有一张办公桌和椅子，桌角的对面还有一个真皮的双人沙发，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件显得有些杂乱，想必陈督军虽然受了伤，却仍然还在坚持办公。
康平倒是极为有心的为道芝找来了些报纸解闷，道芝便倚着沙发看着报纸，倒也不算太无聊。只是报纸上大部分内容不是各地的战事动乱，就是一些名人的花边新闻，其中有一篇报道却吸引了道芝的注意力，因为署名叫做波丽女士。
“这居然是一个女记者写的！”道芝不由得惊呼着。她便细细读着这篇文笔流畅，措辞不凡的稿子，心里暗暗佩服着，一篇前线战事的报道居然出自一个女记者之笔，这定是个不平凡的人物。
她寻着这个名字又找到了她写的几篇别的稿子，这个女子非常关心时政，基本上写的全是针砭时弊，揭露社会黑暗面，一个敢于抗争敢于批判的新时代女性形象浮现在了道芝的心中。这个女子并不是像珍妮那样的千金小姐，她浑身有一腔热血，满怀激情的救国抱负，她的文字就是她手里的武器。
当道芝沉醉在对这位波丽女士的欣赏中，门口有人轻敲了几下门，道芝抬头一看，并不是康平，而是陈督军亲自过来了。他穿着病号服，右手胳膊上还绑着纱布和绑带，虽然气色并不太好，但看见自己却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
“听康平说，你有事情要和我商量？”他笑着进了门，坐在了沙发对面的办公椅上。
道芝放下了手中的报纸，面露难色的说着：“其实是想请您帮忙。这个……能不能先借我一笔钱？”
“借钱？”陈仲锡确实被她这个要求弄得摸不着头脑。曾家虽然不是豪门世家，毕竟也是出身商贾，不至于把女儿亏待的要四处借钱了。
道芝把心一横，便一五一十的把想读大学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陈仲锡起初是一脸惊奇，因为他从没想到道芝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气，看来以前自己是小瞧她了，待她把事情说完，陈仲锡却一言不发了。他是未及时答应也未直接拒绝，这是道芝始料未及的。
“陈督军，实在不行的话，那就算了。我也知道借钱这种事情是最让人头疼的，况且大学学费这笔钱的数目也确实不少。”道芝想着一定是没戏了，心情有了些沮丧。
“你做事情怎么这么容易就放弃！要把钱借给你这样的人，作为债主，我还真不放心。”
“啊？”道芝一时间还没听懂他的意思，突然想到债主俩字又马上明白了，高兴的站了起来，“您是答应了！”
“嗯，资助你读大学对我来说也不过是小事一桩，只是我还有条件。”陈仲锡突然离开了座位，起身走到道芝的面前。
“有条件？”道芝有些惶恐了，抬头看着这个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忖度着，这个陈督军不会是想趁火打劫，要是他强迫自己嫁给他或是做他的情人，那该如何是好啊？那样我一定不能答应他，一定不能答应。道芝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可一对上他的眼神，心却开始跳的越来越慌乱了。
“第一，”陈仲锡看着道芝紧张兮兮的看着他，故意拖长了音调，“你每个学期要写一篇报告给我，汇报你这一个学期的大学生活情况和学习成绩。我可要知道这个学生的表现到底值不值得我花钱资助。
第二，在假期期间，你要在我这里工作，做一些督军府里的文书工作。不过我得提醒你，就算是大学生来做我的秘书，也不是件容易事，所以你可别小瞧这份工作。
第三，如果你能完成前两项，学费算是无偿资助给你的奖学金，你不用还给我了。”陈仲锡一口气说完了他的三项条件，看到道芝那突然呆掉了的表情，倒是觉得甚为有趣，不由得笑了起来。
道芝先前那些担心与陈仲锡这些正正经经条件一比，反而是她自己在胡思乱想了，道芝想起来就羞愧的脸上有了些红晕。
“陈督军，真是太感谢您了。”这句话的确是道芝发自肺腑的，她久久地凝视着陈仲锡的眼睛，充满了感激但似乎今天的眼神里又多了些闪烁不定的东西。
第一次被道芝这样全神贯注的注视着，陈仲锡反而有些受宠若惊，但他心里无比庆幸，道芝在遇到困难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会是自己。
他转身在办公桌上抓起了一张纸和一支笔，递给道芝，“你以后还有事情要和我联系，就给我打电话。”他报出了好几个电话号码，让道芝一一记下来，一个是他医院的电话，一个是他原先上海住所的电话，还有省城督军府办公室的电话，还有他私人房间的电话。
道芝写的头有些发晕，被这些阿拉伯数字绕来绕去，便时不时的停下来，和他一一比对。陈仲锡倒是对她这般细心颇为欣赏，“不错，现在有了点秘书的样子，值得培养！”
道芝心里纳闷，这陈督军不是喜欢自己要追求自己吗？怎么现在他俩的关系越来越奇怪了，反而成了上下级，本来自己可以牵着他走，现在却成了听命于他了。这样想来道芝心里倒有些不平衡了。
俩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陈督军便让康平送道芝回去，快走到门口时，道芝突然转身对康平说：“现在快到吃晚饭的点，你要送我回去，那谁给督军喂饭了？”
“喂饭？”康平有些不解的看着道芝。
“他不是右手臂受伤了，不能用筷子呀。你要帮他喂饭吗？”
“哈？督军可以用左手拿勺子吃饭啊！曾小姐，你这么会想出这么奇怪的问题！”康平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道芝。
道芝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被陈督军给捉弄了，可是为什么那天自己那么傻？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过来，他说什么就信什么了。想到这里，道芝真不知道是该恼他狡猾还是气自己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