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御书房中,皇上坐在华椅上,正侧耳倾听着一份详尽的报告。
身着玄甲的莫逐流少了战场上的豪迈残酷的气息,却多了几分阴郁峭拔的锐气,报告完了,单膝跪地,镇定地垂着头。
没有人知道,他竟然是皇上安排在北疆军队中的人。
“这么说,她平安无事?”皇上轻问。
“是,睿王带着一批罕见的高手及时赶来,属下们还没来得及出手相救。”莫逐流淡漠地道,语调平平,丝毫没有感情起伏。
“那十几个遇难的死士,你去他们家各送一笔抚恤金,他们的后代,挑天赋高的,继续培养!”皇上淡道。
“是!”
“那批罕见高手,你可知道他们是谁?”皇上漫声问道。
“属下只知道其中打得勇——束手就擒的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邪派主脑,叫纪桓,为人狷介狂傲,喜好独来独往,其余还有十数个人,个个都是顶尖高手,他们连同睿王,正好十三个人,所以属下大胆猜测,睿王便是江湖上人人拥戴的——地下盟主凤十三!”
“地下盟主……”
皇上面无表情地低喃,手中反复摩挲着一份奏折,这份奏折,前天早上送到他的手中,是睿王派人送来的。
“勇——听到纪桓叫睿王‘十三’,所以他也猜到了睿王的隐蔽身份。”他继续尽忠报告。
“那她呢?是否早就知道?”皇上问道。
“属下见王妃并没有丝毫异色,想来王妃早就知道了。”
“难怪,难怪……”
皇上只觉得心头微微疼痛,他一直都被蒙在鼓里,不是他没有力量监视他们,而是他不愿意,那是他最亲的兄弟,挚爱的人,他不想他们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可是他们骗了他,他一直放心地任他们自由出入,想不到却是这样的结果,看来,先皇应该也是知道的,因为清歌已经有了另一半地下江山,所以,他为了表面上的公平,才会把江山传给他吧?
“睿王既然有绝高的武功修为,难道他没有发现你们吗?”皇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恐怕睿王已经知道我们的存在,因为以属下等的身手,根本近不了睿王十丈以内,若能进入,必然是睿王有意放水。”
莫逐流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行,在凤十三那样的高手前,傲如勇王都只能狼狈逃窜,他的武功,也并不在勇王之上,能夺得玉佩,只是自己人多势众,并且攻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你先下去吧!”皇上微叹一口气,摆了摆手。
待莫逐流恭敬地退下以后,书房右侧镀金豪华屏风后,闪出来一名白衣青年,清俊的脸上一片漠然。
“皇上,所有的钱已经分散融入各处库里,王妃没能从澜城提取军饷,已经吩咐京师的云蓝筹集了足够的资金,派了数家镖局的人护送,往南方去了。”
“好吧,你做的很干净利落,不愧是朕的户部尚书!”
皇上点头赞许,看着他那张清俊的脸,虽不及绮罗明光璀璨,但到底是兄妹,却在鼻唇间微有相似之处,“梦川,朕让你做这样的事情,你心中,可曾难过?”
那青年赫然是云府常年在外经商的七子云梦川,表情漠然不变,“为皇上办事,是我们云家世代相袭的传统,祖上有训,云家子孙为皇上办事时,眼中唯有皇上,不可有私心半点,否则天诛地灭!”
“朕知道你从小和绮罗一起长大,这番出手,实在伤透了你的心,但是朕又何尝愿意这样?不管是绮罗还是你,都是为朕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啊!”
云梦川翻身下跪,“皇上,臣与臣妹食君之禄,自然要为君分忧,臣妹年幼不懂事,皇上为她解决后患又饶她性命,已是皇上对她的万分恩典;至于臣,自幼便跟在皇上身边,臣心中固然有兄妹之情,但对皇上的忠心更远远凌驾于众私心之上,请皇上明察!”
“起来起来,朕何尝不知道爱卿的忠心!待一切安定下来,朕一定让你做名正言顺的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为你云家光耀门楣!”皇上微笑道,伸手扶起了云梦川。
云梦川苍白的唇微微动了动,清眸黯然垂下,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光耀门楣,户部尚书,这些繁华迷梦他根本就没有想过,他只希望,一切结束以后,皇上能饶过睿王和绮罗的性命,也能让他顺顺利利地退隐山林。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不是一个合格的兄长,现在,也不是一个合格的臣子,年轻时狂妄,总在想一腔抱负的自己会有什么样辉煌的未来,可是等到真的离梦想不远的时候,看到梦想周围泛着血腥气的光环,他却胆怯地退缩了,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辉煌前景,竟要用亲人的牺牲来换取。
凰爵,不仅是财富,更是绮罗的梦想和心血,人生的信念和支柱,而他,却在背后卑鄙暗算,他终于见识了绮罗的能耐,在那样的负面冲击下,凰爵竟还能屹立不倒,可是,他不能就此罢手,他的身后,也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一个不慎,就可能给云府带来灭门之祸——于是,他像窃贼一样盗取了澜城的现银,事后羞愧了好久。
如果绮罗知道自己的哥哥会是这样一种德行,他还会尊敬爱戴自己吗?
“梦川,梦川——”
他机灵灵地回过神来,皇上那穿透人心的锐利眼神正锁住他,似乎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
“你最近也够累了,下去休息休息吧!”
“……谢皇上!”
云梦川几乎是狼狈地逃离了这里,皇上看着他孑然的背影,眼底的阴影更加深了几许。
拿起清歌快马呈送的奏折,他紧紧地咬着牙,一种压抑的愤怒在膨胀,让他英俊的脸几乎有些变形狰狞起来。
辞去监国之职并朝中的一切职务,难道他是打算从此待在澜城不回来了?他是不是觉得朝中大事已了,他可以卸下自己的重担了?哼,他不会同意的,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也绝对不会让他们两人逍遥民间,做一对神仙眷侣!
远在澜城的我,突然鼻头发痒,打了一个喷嚏。
“啧,天还不是很暖和,你穿这么少出门,难怪要打喷嚏了,赶紧把披风披上,让情儿看见了,又不知道怎么说我!”清歌无奈地捧着一卷雪白兔毛披风追着我跑。
用他的话说,他从来不知道孕妇居然这么难缠,胃口大开地点了一桌菜,最后只肯吃一筷子;明明体寒畏冷,偏兴致勃勃地穿着夹袄就要去游湖;上一秒还高高兴兴地窝在他怀里,下一秒已经又哭又闹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刚刚还在精明地核对账目,转眼把账本一丢,伙同纪情出门买零食去了,剩下他苦哈哈连夜把账目算完,免得第二天各家掌柜的空来一趟——他唯一仿佛有一点安慰的就是,孕妇吃饱喝足了,还记得给他这个**劳得面黄肌瘦的免费劳工带一份夜宵!
最后他沮丧地觉得这辈子操的心也不如这几个月多,等孩子生下来,他大概就可以一头白发向他外公看齐了!
最让人忍无可忍的是夜晚,孕妇恶劣地挑起他的一腔欲火,然后在自己就要饿狼扑羊的时候,睡眼模糊地说一句,“好困哦,我要睡了,不要打扰我,不然小孩和妈妈都睡眠不足就麻烦了!”气得好脾气如他也忍不住咬了半天被褥,短短半个月就咬坏了一床崭新的丝被!
可是不管孕妇有多难伺候,他还是要乖乖地跟在孕妇的屁股后面,生怕一个疏忽造成一尸两命——呸,呸,乱想什么呢?
我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很滋润,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觉得(彻底忽视清歌的一脸苦瓜相),不管京师里还流窜着什么阴谋,远离那个权力的中心点,那里的一切都与我们无关。
我轻轻抚摸着日渐成熟的西瓜,漾起让纪情鸡皮疙瘩满地乱爬的宠溺笑容,再看看几米外明显变得入俗了许多的清歌,正抛开形象虚心地向一干热心的大婶讨教育儿心得,如果有人此时问我幸福是什么,我会告诉他,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