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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前世凰爵有很多有很多子公司分布在俄罗斯,呈上来的工作方案企划书之类全是俄语文字,而我的回复也都以俄语批复,所以这些字写起来也如行云流水一般,只见金笺上字画整齐,虽然毛笔字不是我的专长,但书写俄语却有我独特的方式,显得优美圆熟。

我淡淡地瞟一眼伽罗使节,手执两张金笺,轻轻呈给皇上。

“皇上宽宏大量,不与伽罗国王计较,臣身为女流,却万万不能企及皇上那般雄伟襟怀,臣心底不愉,冒昧草拟了一份回书,不知言语是否恰当,还请皇上裁夺。”

皇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一向也了解我的个性,大约是笑我这番言不由衷、毕恭毕敬的话,我这番话,可是为了把他的面子挣得光光的,而不惜矮化自己,如此一来,皇上当着众臣的面受了,事后应该也不会找我麻烦了。

“王妃不必多礼,就当着众国内外的卿家宣读了吧!”

我笑眯眯地站起来,走到皇上下首右侧,因为我是代天子宣读,站在下处反而于礼不合,那伽罗使节一头一脸的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怎么的。

“天日皇帝,诏谕伽罗国王:我天日王朝应运开天,蒙天眷顾,自始皇帝以来繁荣富庶,广拥四海,将勇卒精,甲坚兵锐。昔锡勒国主纳可绪背盟弃信,无端挑起战火,天日晓以大义而不理,一意孤行,侵犯我天日国土,天日完德施贤,不见其悔悟,终于引起干戈,天讨再加,传世九百,一朝覆灭,幸遇明君,愿保其宗祀,不坠一香之脉,此岂非逆天而行,天之咎征,衡大之明鉴与!锡勒国主纳可烈感激上国洪恩,自愿附属天日,犹如天日之子女,天日不能保其仅剩血脉,传扬天下,岂不让天下人耻笑于天日国威?况天日与伽罗世代交好,岂能为弹丸之地毁去百年友谊?天日风头正健,若他国有意冒犯,决不敢漠视他国威武,而伽罗地处冷僻,百姓寡少,生计艰难,惟愿和平年月能裹温饱,战事一起,千里流血,冰雪俱染,伽罗倾全国民众,举朝将帅,而天日不过出数省之兵,区区一王,孰强孰弱,望伽罗国王三思而后行,不然,两国交锋,徒惹四夷嘲笑,坐收渔翁之利。望三思哉!故谕!”

读罢,满殿掌声如雷,其热烈程度比之刚才钢琴献艺时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场的人毕竟都是浸淫官场的老手,自然明白我这一篇回书的真正用意。刚才的钢琴献艺不过是稍稍震慑伽罗使节,小技小艺搏众人一笑,比起这篇回书却只是小巫见大巫,才华对智慧的映衬,这封回书,软硬兼施威逼软慰,根本就是要当场说降伽罗使节。

皇上没有立刻说写得好不好,只是缓缓绽开一抹晴朗的笑容,时光仿佛霎时倒转回了我们初次相遇的时候,那毫无芥蒂的真心开朗笑容,让我心中微微一暖,不自禁跟着他的眼光灿烂一笑。

我转向伽罗使节甜甜一笑,怕中间的有些字句用得太深伽罗使节不能明白,又以伽罗话对着他宣读了一遍,读得铿锵顿挫,恩威并施,然后用宝乳函,当场封上,内侍捧来一件比刚才的伽罗玉盒更加华贵不凡的翡翠盒,御手亲自放入封严。那伽罗使节面如死灰,口中呐呐无言,只得跪倒山呼拜舞,代他们国王收下了翡翠盒子。

我见大事已了,笑着对使节道,“大人,我天日区区一名女子,便能上阵杀敌,通晓伽罗风土人情,其他风流俊才更亮若满天繁星,敢问大人,伽罗可有这样通晓天日世俗的女子?可有女子能驰骋沙场?”

那伽罗使节面皮涨红,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嚣张气焰,“敝国虽然女国王也有过几任,却不曾出过如王妃和公主这般的人才!其他人才,自然更不敢跟天日上国比较!”

我莞尔一笑,不再理他,群臣纷纷轻松微笑。

皇上低声向内侍吩咐了几声,内侍领命而去,皇上转头面向使节,眼角却瞟向我,泛起一抹诡异的微笑,清清楚楚地用伽罗话道,“贵使远来天日朝贺,一路辛苦,朕也不能让贵使空手而归,便赐几件天日的小玩意,也是贵使万里跋涉来天日一趟的纪念……”

余下的话我都没有听进去了,群臣惊讶的嗡嗡议论声仿佛被人隔开了一般,我耳中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皇上,哑口无言。

我想,我是不是闹了一个笑话?

“你还在计较那天的事?”安圣笑看着我发呆恍惚。

“你早就知道了,却不告诉我?”我转头。

“不,我也不知道皇兄会说伽罗话,”安圣认真地摇头,脸上有着深深的佩服之色,“我们同样在北疆待过多年,我只学会了少量由锡勒人传过来的词汇,却不知道皇兄是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学会了,皇兄真让人打开眼界!”

“是啊,他是让人大开眼界,而我就让人大看笑话了!”我不满地咕哝。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安圣正色道,“你没看那使节的脸?你跟皇上这一来一往,谈笑间把个伽罗国说成了天日的臣国,自愿年年纳贡,你以为,若皇兄一开始就说伽罗话能取得这样的政绩?”

“可是,我觉得我像个傻子……”

那伽罗使节见到我脱口而出的“皇后”皇上其实也听懂了?所以他才用那种古怪的表情看着我?

我心底突然泛起急迫的不好预感,不行,我要早点离开京师!

“你这一番表现可说是酣畅淋漓,大快人心,现在南若风那小子简直就把你当成神仙了,张口闭口都离不开你,群臣以前也许对‘严禁女色’的清歌独独娶你心有不满,但现在都心服口服,就算他们家里不乏才貌出众的女儿,可是有哪个又能及得上你呢?你这王妃的位子是坐稳啦!”安圣大力地拍着我的背安慰我。

我狠狠白了她一眼,这算什么安慰?

“小姐,太傅来了!”

远远地纪情在叫我,太傅?他怎么来了?我诧异地看向安圣,安圣耸耸肩,“瞧,这不就来了一个想和解的?”

今天太傅一身便服,看起来比宫里那个朝服威严的老头子亲切了许多。

可是,这个从来不与我交往、也不与朝中任何人交往的老头突然来访,会不会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好心?

书房内,老头子自然也不会忽视我明显的警戒意思,有些讪讪地。

“明人不说暗话,你聪明,我也就不拐弯抹角,听说你跟皇上打了一赌,要找到法子离京?”老头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没问他是如何得知的,这样能在朝中稳立不倒的家伙,就算再正直,宫里又怎会不安排下自己的眼线?

“不知太傅有何高见?”我也不掩饰。

“大宴上老夫见你表现不俗,觉得你在宫里蹉跎实在可惜,若能去南方倒是睿王的一大帮手,所以,老夫愿助你一臂之力,不知你信不信得过老夫?”太傅双目炯炯地看着我。

我立刻绽开笑脸,“太傅愿助晚辈,晚辈受宠若惊!晚辈正为此事苦恼,还请太傅指点脱身之法!”

这老头,硬的不需要跟别人尤其是晚辈耍滑头,而且云府与周府姻亲纠缠,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他应该没有傻到在背后捅我刀子害人害己的地步。

“你倒是心怀磊落,就不怕老夫背后捅你一刀?”他眯上老眼。

“不敢,太傅愿为绮罗奔走,也不只是为了爱惜绮罗的才华,如今清歌在战场上保家卫国,太傅自然也要为他解除后顾之忧,为清歌解除后顾之忧,就是为天日做了大贡献,太傅一片丹心报国,让绮罗由衷敬仰!”

我微微一笑,点破他的心思,还有一点我没有说出来,我们却心照不宣——他身为皇上的老师,与皇上相处日深,祭天和大宴中,众目睽睽之下皇上对我亲昵不避嫌疑,他一定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更怕皇上按捺不住,终于做出有损自己权威的丑事,所以想来想去,只有把我这罪魁祸首送走,大家才能皆大欢喜。

而我,正需要他这样在天日地位超然的老臣帮忙,我们相互帮助,达到自己的目的,不也挺好?

“你跟睿王果然都是智慧绝伦的人,可惜你不是男子,不然为国效劳……”太傅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我。

“太傅是说绮罗一介女身就不能为天日尽绵薄之力了?”我淡淡笑道。

“是老夫说差了,你已经为天日立下的功劳,老夫会记在心上,来日自会寻隙报答!”太傅口中好听、表情却不以为然地道。

“那么太傅打算如何帮助绮罗?”我转了话题,不与他纠缠。

“老夫联络几个老臣力谏,想来皇上也不会不买老夫这几人的薄面。”太傅捋着长须沉吟道。

我短促一嘲,“到那时,只怕绮罗我连最后一点自由空间都将被剥夺,更别提出京了!”

“那以你的意思?”太傅显然也想到皇上已经不像往日那样了,反问我。

我低低一笑,放低声音,“这事还要麻烦太傅联络几位老臣,只要这样对皇上说……”

太傅听得连连点头,看了我半晌,“你这丫头眼神忒厉,把人看得入木三分,你就笃定皇上会上当?”

“会的,因为总的来说他是一位好君王!”我微微一笑。

御书房内,伺候的太监都被摒却到门外,皇上独自坐在里面批改奏折,却觉得奏折上的文字都化作了一张倾国倾城的笑脸,固执地占据了他的视线,不肯离开,他叹了口气,烦躁地抛开奏折。

他这一生,最不快活的就是现在,整天面对佳人,却半个字也不能多说,他当初要她做朗乾的少傅,本意是为了天天能够见到她,却不料是给自己做了一张巨大的情网,让他作茧自缚,他已经不年轻了,为什么还会有这些年轻人才有的冲动?

当他得知她有了孩子时,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跟清歌是一对最融洽的兄弟,清歌甚至放弃了对皇位的继承权,一心一意辅佐自己,自己能做出对不起他的事吗?

他刚刚即位,政事异常繁忙,让他每每三更不能入睡,面对满室的寂静,他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她,后宫,他是久已未去了,只觉得腻烦,当朝臣上书让他立后时,他只觉得心头的烈焰腾腾燃烧……

他慢慢觉得灰心,纵使坐拥了江山,可是他心里最渴望得到的却永远失之交臂,那种遗憾,岂是语言能够形容的?面对曾经能让他热血沸腾的政事,他突然感到有些倦怠,那个雄才伟略、意气风发的太子去哪里了?

在大宴上,他肆无忌惮地放任她绽放光芒,贪婪地吸取她身上散发的耀眼朝气,他虽然故意隐藏自己懂得伽罗话的真相,只想看她的绝俗表现,却没想到她竟然连明斯摩西的语言都懂,更以一纸回书吓得伽罗使节俯首称臣,她简直是一处源源不绝的宝藏,令人挖之不尽,永远没有厌倦的那一天。

他知道,这样的女子不论在何时何日,她本身都是一则令任何人都难以抗拒的传奇。

可是,他也有快活的时候。最快活的就是在北疆战场上的那段时间,那时候,他觉得他的心和她的心离得好近,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她柔软的心灵。

她英姿飒爽地与他并肩作战,探讨兵法;她在他怀里哭泣,尽管他知道她是无意的,并且那时候是因为思念清歌,可是他就是觉得快乐,偷来的快乐;他永远忘不了在最后那场决战中,自己为了救她而受伤,她脱口的那声“九天”多么让人心碎……

她对自己不是没有感情,而是隐藏着连她也不知道的深厚感情,只是,那不是爱情,跟她对清歌的感情完全不一样,她把她全部的爱情,都给了清歌……

“皇上,太傅和孟尚书求见!”门外,值班的小太监恭恭敬敬地禀告。

他心头又是一阵烦躁,他们能为什么事,肯定又是说自己在祭天和大宴上失礼的事,而且还打断了自己的回忆——

“算了,让他们进来吧!”他冷漠地道,他不想见他们,他想干脆让他们就待在外面吹冷风,可是他是皇上,什么权都有,就是没有任性的权力。

“臣参见皇上!”太傅和孟理初规规矩矩地叩头行礼。

“免礼平身吧!”皇上淡淡道,也不问他们的来因,又埋首进永远也阅不完的奏折里。

太傅和孟理初面面相觑,最后太傅咳了一声,“皇上,西域和南蛮的犒军队伍已经准备妥当了,这两处都取得了胜利,按按照惯例,京师要派人去慰劳!”

“这种事,由他们户部操心就是了,太傅何必为这样的小事劳神?”皇上淡漠地道。

“往年劳军都是恭王——雷渊殿下押运粮草物资,今年户部不敢擅专,还要皇上定夺!”太傅定一定神,道。

“那太傅就挑信得过的人便是,也不用回朕了。”皇上漫不经心地道。

太傅喜容满面,他要的就是皇上这句话,“写皇上,那臣就下去让睿王妃准备了……”

“什么睿王妃?”皇上猛然抬起头低喝,双目喷出火来,看着太傅。

太傅吓了一跳,呐呐道,“臣欲保举睿王妃当这次犒军的负责人。”

皇上牢牢地看着他的眼睛,“王妃身怀皇室血脉,老师不会不知晓吧?”

“臣正是因为睿王妃怀了小王爷,才想到由王妃去的,睿王和王妃双双立下大功,趁此时候,正好让他们夫妻相见,这对睿王夫妇而言,岂不是最好的奖赏?睿王若得知自己有了后代,一定十分高兴,心情一好,战争说不定能更快些结束,臣这样思虑,实是为了我天日的兴隆昌盛啊!”

太傅动情地道,最后一句话,却语意双关,皇上面沉似墨地看着他,半晌,突然问道,“这番话是睿王妃教你的吧?老师?”

“这个……”太傅立刻涨红了脸,显然不知道该怎么撒谎。

“她显然笃定朕好面子,性格骄傲,在朝臣面前一定不能拒绝,所以才让你来劝说朕,好一个睿王妃啊,倒将朕的心思摸了个十成十——”皇上淡笑,却笑不达眼底,“我记得老师当初是十分不喜欢睿王妃的,什么时候竟然跟王妃走得这么近了?”

“皇上……”太傅连忙跪下,要是让皇上以为他跟王妃暗结私党,他就是死一百次也难以还自己清白了。

“她能让你甘愿出面为她求情,倒是难得!”皇上看着自己头发花白的老师。

太傅心中暗暗叫苦,看样子这法子不灵啊,他就说,这么简单的法子,皇上会上当吗?

皇上又转向孟理初,“国丈也是为王妃求情的么?”

孟理初道,“老臣不敢,老臣只是为天日的未来着想罢了!”

“哼,照你的意思,难道朕就不为天日着想?”皇上拂然不悦。

“罪臣不敢……”这下子,孟理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们起来吧,都是老臣了,这样跪着像什么样子?”皇上冷淡地瞟他们一眼,“你们去告诉睿王妃,既然她那么想离开京师,朕也不难为她,只是现在太冷,她的身子不适宜出门,等过了年,朕派人护送她。”

太傅和孟理初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怎么突然就有了转机,都呆呆地看着皇上,心想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王府里,我正和安圣贼兮兮地笑,“那两老头肯定有一顿排头吃,皇上哪是那么笨的人,被他三言两语就哄了?”

“你这样算计他们也太不厚道了!人家可是去帮你说情呢!”安圣责备我,自己却忍不住哈哈笑。

“哼,我虽然该感激他出手相助,但是他心里其实是想把我赶出京师,我岂能不知?我算是既满足了他的心愿又满足了自己的心愿吧!”我哼哼。

“你马上就走了?”安圣正色道,颇有些恋恋不舍。

“不会,应该到过完年后吧,我即使不顾自己,也要顾着这个孩子。”我笑笑。

我们谁都不知道,此时,清歌在南蛮虽然战事取胜,却遇上了极其头痛麻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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