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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女不相怜就是敌(2)

可是我也不愿就此忍受,将日子过成一寸寸的极刑。挣扎了很久,想了无数的办法,最终我认定,解决之道应该在陈佩琪身上。拨通她的电话,一串声音甜美、声调高昂的问候传来:“您好,我是佩琪!有什么事请说。”然后就是一阵警惕的寂静。她在等待对方说话,以便不失礼节地做出正确的反应。我战战兢兢,“你好佩琪,我是刘舒,”语气偷偷摸摸,“我有一些问题,是……”我深呼吸,然后才说:“协议上有些质疑,我还需请教你。 ”

“哦,没关系,”她轻快地答,“只是今晚不行,明天吧,你把问题都标出来,修改办法也一同记在纸上,我们尽可能用半个小时的时间解决这件事。 ”

“半个小时?”我茫然地瞥了一眼那份协议,繁密如星的文字,庞大如宙的数目,原来她这么讲究效率。

这个世界有多如牛毛的潜规则,我清楚。只要自然界的某一种物质出现偶数以上,就会产生规则,用于彼此和平共处。而这时的我,非常悲观,发现自己正站在锥形舞台的塔尖,前后左右寸步难移,比 B-612号小行星的小王子还拘束。而那个势必要与我共处的同类,大家都是黄种人兼女性,竟然罗列出这么多的规则,并且还占据上风地手握执行官的女王权杖。

没办法,我只能听她摆布,像士气全无的战败国,乖乖地在《住宿律法》上做修改笔记。

陈佩琪如期出现。那天傍晚,她回到公寓时已七点半,一身工作装,还没吃饭。刚坐下,就把笔、纸从文件袋里抽出来,快速进入谈判状态,好像有什么事正急着要走。

“开始吧,”她说,“一条条地对。”并习惯性地看了一眼腕表。

我紧张起来,清了一下嗓子。平生初次面对这种事,主要对方不是敌人,而是我朋友的朋友 ——原以为我和她也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见我一直低头看手中的笔记,久久无言,陈佩琪抢先说话:“我们一个部分、一个部分地从头过一遍吧,首先是前言,你有什么异议吗?”我摇头,表示无反对意见。

她又继续说:“公共物资这一块呢?”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感到情绪突变,想骂脏话。可她却将我的沉默当成了赞成,便说:“那好,这一块跳过,下一个。公共资源的分配办法你有何要求和建议? ”

我烦躁起来,觉得头疼欲裂,用手捏额头,凝眉闭眼深深叹息,陈佩琪看了我一眼,不解地问:“你不舒服吗? ”“还好,就是感到有点累。”我说,内心怒火已烧到喉咙了,抑郁得难受。

这时,一串手机铃声从她的蛇皮手袋发出,陈佩琪动作迅速地拿出手机,转身背对着我接电话,“办得差不多了, ”她迅速换了一副嘴脸,笑眯眯地说,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不会超过八点半,你开车来接我吧。 ”

她果真要外出,给我的时间仅剩十分钟。

收线后,陈佩琪立即接起刚才的谈话,盯着手里的协议,“费用分摊方面呢,有什么意见吗?”完全是警察逼供的口吻。“没有。”我干脆这样说,愤怒到极点。她听出口气不好,特意看了我一眼。“如果你有反对意见,或者其他想法,我希望你能直接提出,”她严厉地说,“大家坦诚,有话好说,这才能确保在今后不产生矛盾。假如我们就稀里糊涂地住一起,彼此不了解对方的生活习惯,可想而知,结果会怎样。 ”

“你认为会怎么样?”我尽量忍住随时会迸发的怒火,“你以为我就会跟你斤斤计较,会为占你一点小便宜而欢喜,会为一秒钟的灯光所损耗的电费与你争论不休? ”

陈佩琪的脸绷得难看,完全没了妩媚之色。

我悲哀地冷笑道:“协议上提到更多的是钱,但是,我想告诉你,今后你可以用我买的抹布和毛刷,并不需与我平分费用,如果我做了饼干小点心,你可以免费品尝,并不需对我提前打招呼。 ”

她那发黑的脸露出一丝假惺惺的笑,“谢谢了,我不会亏欠属于你的那部分。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换另一种方式相处。 ”“这份协议要怎么修改,你才肯签字?”她又把话题绕回原地,可见内心是多么顽固坚决。

我当时的神情,就像电影《我的 1919》中的顾维钧,失望而悲愤。三言两语又怎能改变一个训练有素的成年人呢?或许,她就是在这种条条框框的规则下成长与生活,并且在这种状态中找到了值得信奉的安全感。可我说什么也不想在这“凡尔赛和约”上签字。

我们俩沉默地对峙数秒,陈佩琪举起腕表看时间,已经没了耐心,她语气冷酷地说:“你自己考虑吧,但我不希望此事了无结果。想好了就尽快告知我。 ”

她说这番话绝非是妥协,而是更进一步的逼迫。

我在心里思考:假如我蛮横不签字,她会怎么样?

这时,又有电话打进,陈佩琪抓起手机就接,气势汹汹的样子,应该是被我激怒了。听了一会儿电话,她的面部表情骤然大变,眼眉带笑,声音香甜软糯像一只小猫,“不好意思,是李总啊!真抱歉,劳你打电话过来催,我这里还有点事……好好,我半小时后到。 ”

通话结束后,她对着手机长长呼气,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已没心情理我,将手机砸进手袋里,用力拉上链子,拎着东西跑进卧室,似乎每个动作里都饱含着怨气。

五分钟后,陈佩琪再走出来,穿着酒红色连衣裙,彩妆浓艳,还用了荧光眼影,整个人焕然一新。她说:“我有急事先走了,协议的事,我希望你能认真对待,这么做都是为大家好。”然后跑出门。她的背影婀娜摇曳,穿十二厘米的高跟鞋跑步难免艰难而费劲,就像她走在社会上的一条歧途。

她肯定又出去应酬了,大概又和昨夜一样,带着浑身酒气回来。

我说不清是该羡慕,还是同情她,也说不清她的内心是快乐还是痛苦,生活于她是富足还是贫困。她的身上总有奢侈品牌缠绕,她涂抹昂贵的护肤品,使用高端品牌的智能手机,说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而她却非要我签订一份机关算尽的《住宿律法》。

陈佩琪走后,我跑了出去,像躲避一场瘟疫那样惊慌,不愿待在屋子里。这套房子,原本是我指望安放灵魂和躯体的地方,如今却被陈佩琪的《住宿律法》污染成糜烂龌龊的赌场,她硬逼我用赌徒的心理去赢取生活的优越性。

在不适合逛街的时间段,我闲游于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不怕迷失方向,沿着大路一直向有光的深处走去。路过形形色色的小店,穿过跳舞的老妇人群,在广场边缘的林荫道里,有家苏州绣房很吸引人,于是进去观看。

母亲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进来,有些突然。以往这个时段,她应该在睡美容觉。

我躲进小店的角落里接听电话,还用手掩在嘴边说话,以免被母亲听到广场外的喧嚣声,又开始神经过敏地对我盘问不休。

可她还是察觉到了异样,警觉地问:“你在哪里? ”“我……”我环视周围,心里在拼命地找借口,忐忑地说,“我还在外面,很快就回去了。 ”“在学校周围?”她担心地问,“都快十二点了,现在赶回去还能进宿舍门吗? ”“应该还行吧。”我很没把握地说,感觉谎言就要遮不住了。“你现在距离校门口多远? ”

“这个……”撒谎太难受,我决定放弃,“我不知道。”

“你到底在哪里?”她的声音强烈起来。

“我不知道怎么跟您解释,”我小声说,“我不在学校周围,也不必再回那个被老男人看门的校舍。我搬出来了。”心里有些慌。

“我的老天爷,你到底住在哪里!”我的母亲激动地吼起来,“几天没与你联系,竟然连住所都换了,也不告知我一声。”看样子她已担忧得恨不得立马飞来上海,亲眼见证被我偷偷更改的生活。

她的强烈反应真让我心烦,“妈 ——,我想住哪里,该住哪里,生活该如何组织,应该可以自己决定。你不要这样大惊小怪的,我有智商,懂生活。我是成年人!”感觉她简直是我人生路上的十万大山。

“你住哪里?问了半天都不回答我。”她很委屈地埋怨道。

“浦东。”我的心头又是一阵崩溃。

“地址呢? ”

“够了妈妈!”我吼道,只觉心头冒火。

母亲愣住了,很无辜地喃喃道:“够了?什么是够了? ”声音凄凄的。我因此心疼了,有些后悔,换了温和的语气安抚她:“首先我现在很好,不需要你来看我,或者快递东西。我会照顾好自己,麻烦你能给点私人空间,好吗? ”

母亲对私人空间一说不服,忙与我辩论,真是让人头疼。我忙打断她,“拜托,我是个成年人,有判断力,什么更适合自己,我比谁都有发言权。好了好了,你再唠叨下去,我就不给你写电邮了。晚安妈妈,今晚的谈话就到此,你不要再来电话了。”

我迅速地挂断通话,像躲过了一场灾难,放松地呼呼喘气。

绣品店的营业员闻声站起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我。我尴尬地对她笑,“你的小店办得很好,我正打电话告诉我妈妈,我非常喜欢。”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

回到房间里,打开电脑查看邮件,果真又有母亲几分钟之前的来信。一种强烈的崩溃感直冲脑门。真不知该如何让母亲认识到一个真理:每个人都是独立个体,相互依存,却不会相互依附。虽然我是从她的子宫分离出的,却不是她的全部,我确实获得了她的养育和恩惠,但,灵魂和未来,却是我自己的。

有时我也想,假如她早在三十年前意识到这些,是否还愿意生养孩子。

这个世上,最难理解的就是自己和孩子的关系。尽管几千年来,贤哲大师们都在探讨这个问题。

多少次,我想告诉母亲,我不是她的财产,可她却对我投资了一生的物质和光阴。我需要独立,她却整天围着我转,总为我的问题和父亲吵架。父亲病逝,她就抱住我哭着说:“今后就我们母女俩了,你不能不要妈妈。 ”

她将我当成今生的唯一,而我,却时刻想逃离。

尽管极度厌烦,母亲的邮件还是要回复的,否则,次日早上天没亮肯定被她悲愤的来电惊扰,或者用不了几天,就会接到她来沪的消息。父亲走后,她变得极其敏感、脆弱、悲观,她将一切快乐和忧伤都架在我的身上。

我曾动员母亲再找新伴侣,而不是整天指望与我做伴。

母亲不愿意,还责骂我没良心。她说的话不无道理,因为一旦有新人进门,我的父亲肯定会被挤掉了,不仅他的女人和财产被霸占,连遗像和名字都要被藏起来,直到我们自然而然地把他淡忘。

这是一种卑鄙的抢夺,比死亡更残忍。当我意识到这些时,就尽可能地陪母亲,安抚她,排解她的寂寞,关键时刻,我还是会牺牲自己,讨她安心。在回信中,我做出“我肯定会平安快乐”的保证,并虚构出在这里居住的诸多好处,比如毗邻商圈购物多元化,枢纽地段交通方便,邻居是外企白领,热情大方有素质讲道理……

发完邮件,我悲哀地哧哧发笑,生活真是一出讽刺的悲喜剧啊。

由于母亲对我的生活进行了严格的监控与审核,我必须在这间屋子里将日子过下去,用于证明我成人式的智商和判断力。频繁搬迁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事,思考了一夜,我决定妥协于现实,签下《住宿律法》的协议。

等到中午十二点,我给陈佩琪打电话,问她何时有空签协议。

她有些吃惊,问我想如何修改。

我说:“没什么异议了,就按你定的去签。 ”

“那好,”她的声音瞬间变得亲昵了许多,“我这几天很忙,指不定何时回去,你把签好的协议从门缝下塞进我的卧室就行。”

我按她说的办。从签下协议的那一刻起,今后我在这套公寓里的行为规范,都将以她的标准为主,为求安生,我必须符合她的要求。

两天后,大概是晚上十二点后,我在黑暗中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急忙伸手拉亮电灯。只见门缝下方,正有一份打印稿从门缝里被缓缓地递进来,像传真机吐出的来自远方的不平等合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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