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墙?”这一耐人寻味的名称令周忘杨微微一震。
二十多年前的离奇手法,今在水榭上演,其中会不会又有某种关联?
思虑间,就听屋外传来脚步声,周忘杨心知是若林与梁胤平夫妇赶来,立即步出卧房。
大婚第二日,桑茵却已经历劫难重重,她体内尸毒虽解,却因伤口是在颈项上,而伤了元气,此刻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赶来西荷厅的路上,若林已将事情说了个大概。故桑茵一到,也没多问,立即替平阳子诊脉,后又取来参片,置入他口中。边上,梁胤平递来银针,桑茵接过后,将之扎入平阳子的腕部脉门。
“师父?”桑茵轻唤,座椅那人却动也不动,她柳眉微皱,面向其他人道:“师父脉象极弱,气血凝聚,只有一息尚存。我现以参片、针刺施救,虽能保住师父性命,但究竟要到何时清醒,还是未知之数。”
“依三姐看,师父怎么会昏迷不醒?”周忘杨问。
虚弱、焦急、忧心使得桑茵的双唇毫无血色,她拧转着平阳子脉门上的银针,道:“医经中记载有种叫作‘寐死’的伤,受伤之人将终日昏睡,虽有气息,却不能言语行动,因无法进食而最终油尽灯枯,衰竭而死。”
红蝎急问:“昨天是二哥三姐大婚之日,师父明明还神采奕奕,怎会在一夜之间变成这样?”
桑茵道:“一般而言,人要是寐死,必是之前躯体受到重创,脏腑俱损,虽不会立即就死,却已无力苏醒。”
不经意间,桑茵的视线落至平阳子的左耳,长睫随之陡然一颤,她道:“有人在师父死穴扎过针。”说罢,她立即仔细查看了平阳子面部、耳后及脖颈。
顿时,美目之中蒙上了一层水气,梁胤平见桑茵身体颤抖,想要去扶,却听她道:“胤平,你替我看看师父百会穴上有没有被针扎过?”
梁胤平应了一声,拨开平阳子头发,仔细看后,道:“百会穴上也有针孔。”
眼眶中的水雾终于化泪掉下,桑茵哽咽道:“所谓死穴,人体共有九处,分别是百会穴、神庭、太阳穴、耳门穴、睛明穴、人中、哑门穴、风池穴及人迎穴。这九处穴位要是用针扎,针入三分则痛不欲生,针入五分则痛断肝肠,针入七分则气血逆转,一旦针入九分,轻则昏死不醒,重则暴毙当场。”
冰龙听后,附合道:“经桑茵这么一说,针扎死穴,我记得曾见人刑训时使用过,针一**,那犯人就把自己的舌头生生咬了下来,都谈不上刺了几处,扎了几分。”
周忘杨在一边像是想到了什么,独自走回后方卧房。若林随即跟了进去,进到房中,只见周忘杨取来烛灯,检查了弘静的面、颈部后,道:“大师圆寂前也被人在死穴扎过针。”
若林立即把其他人叫入房中,经桑茵检验后,证实弘静死前也被人扎针死穴,使其筋脉尽断,重伤五脏。
梁胤平站在妻子身侧,道:“师父与大师深交二十载,绝不会针刺对方死穴,弄成这般局面,难道说他们是遭了别人毒手?”
红蝎望着屋外木椅上的平阳子,道:“要是有人对师父和大师死穴施针,大家理应听见呼救,怎么会这一夜都这么太平?师父为什么没出声,我暂且想不出原因,但事发前,大师曾突发心疾,会不会是他所服用的护心药暗藏问题?”
这话令冰龙顿生尴尬,他道:“那药是由我去他厢房取来,经桑茵之手,让大师服下的。此药本是平阳子道长所配,应当没有问题。何况,之后因卧房内没有水送药,不正是红蝎你出外端来的茶水?月黑风高,要是碰上精通武艺的高手,微风一掠,就能在你的壶里下药。”
不知不觉间,自己先前一席话,已把冰龙卷了进来。红蝎转而道:“红蝎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怀疑大哥的意思。倘若大师与师父真是先被人迷晕,如你所说,连我也脱不了干系。”
若林先前虽对红蝎也有怀疑,但他做惯了好人,这时打起圆场来:“事情现还不清不楚,大家不必相互猜忌。照我说,这件事最奇怪之处还是那堵叹墙,凶手究竟是用何种方法,才能用泥封住两面门窗,自己再消失不见的?”
这一问同样使周忘杨倍感疑惑,他突然想起红蝎提及的那块蜡染,便向她要来查看。
此时,西荷厅外传来叫唤,一名虬髯大汉跟着走进厅来,那人身材魁梧,脖子上的一道雷电刀疤格外显眼,远远望见江霆,就大声唤:“少爷!您昨晚一夜未归,等到早上仍没见人,我特地赶来看看……”
红蝎斜他一眼,轻蔑道:“大门好好关着,哪个洞里钻进的野狗在这叫唤?”
大汉穿过诊疗堂,站到卧房外,听见有人骂他,怒道:“你这疯丫头骂谁是狗?我快到水榭时,正好有个小崽子从门里走出来,才得以进来。不是我家少爷在这,你当老子稀罕来吗?”
“鄂虎,住口!”
被江霆一喝,那大汉只得噤声,额上青筋跳了一跳,忍了气站在一边。
周忘杨仍在端详手中的蜡染,忽地,他抬头,将之递给若林:“你认得那么多古董,看不看得出这东西出自哪里?”
若林接过后,来回翻了几个面。
桑茵站在他身旁,看那布料与其他蓝底白纹的蜡染像是并无区别,道:“这蜡染江南虽是买不到,但要找出究竟出自哪里,却是大海捞针,实属不易。”
无疑,这块蜡染虽在桑茵房中捡到,却不是她的东西。
若林摇头:“说难其实也并不太难,放眼神州,就属湘西、云南、贵州三地的蜡染最为驰名,当地的女子会以这种布料制成头巾、围腰、衣裙等。但这三地的染色工艺略有不同,在图案上也有各自的喜好,只要翻阅蜡染书籍,核对这布上的花纹就能推断它出自哪里。”
“既然如此,那明天就劳烦你到城西的关雎书院跑一趟,院士骆渊亭曾与我一同探讨琴艺,也算有些交情。你就说想借的书库一用,查查有关蜡染的书册。”周忘杨说完,又面向江霆道:“家师伤及性命,水榭不便待客,江公子请回吧。”
江霆吩咐仆役道:“鄂虎,你回去置办些几盒人参、灵芝,速速送来水榭。”
鄂虎一梗脖子,颈上的刀疤愈发狰狞,他应了声,便随江霆打道回府。
待那两人走后,周忘杨替弘静大师罩上白布,安置于卧房内。因其死因可疑,遂通知官府,知府齐愈安派来了数十人,围着西花厅大肆检查了几番,也不得“叹墙”要领,留下了三五名衙差继续勘察。
平阳子陷在座椅内,依旧昏迷不醒,被四名徒儿抬回他的卧房。为防他独自一人,再遭毒手,梁氏夫妇寸步不离,谨慎看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