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晨的一番话让她堪堪愣住。一向不多话，虽不惜字如金，但似乎生来就是沉默寡言的性格。他的每句话的意思都很明确，简短而有说服力，让尤溪涵不得不萌生一股久违的冲动。
一种不顾一切的就要去盲目信赖的冲动。
无声动了动嘴唇，刚想朝顾言晨那边迈步过去，手却猛地一颤。在那股信任滋生的同时，另一种恐惧与此同时以成正比的速度猛然上升，甚至大有瞬间麻痹尤溪涵的势头。
不、不行……太冲动了。那股熟悉的恐惧让她不由得顿住了步伐，欲言又止的双唇最终还是合上。自己曾经一度被那熟悉的恐惧支配过无数个夜晚，伴随着同一个噩梦的不断循环，那凄凉绝望的声音至今深烙她心底，让她拒绝迈开新的一步。
“我要替你死去，这早就是命中注定好的……我……”那曾让她无数次惊醒的夜晚，每每伴随着遍布全身的冷汗落下，望着自己止不住颤抖的双手，她耳边都盘旋着梦里那句话。那声音中的无奈与不甘更是挥之不去，“我没有办法改变。”
“要是能改变什么就好了呢。”倾城粟在车上对她说的那句话重新在脑海中不断盘旋。要是能改变什么就好了呢……要是能改变什么就好了呢……
要是真的能改变什么就好了呢……
顾言晨话里很明显的意思就是一切都听取她的选择，但无论她选择接受还是拒绝，他都会一直支持着她，并且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告诉她。
要是能改变什么……要是真的能改变什么……她不惜付出一切代价！这一段的相处让她深信顾言晨绝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说尊重她的意见就一定会听取，而且也不会食言将事情的原因有所隐瞒……
既然这样，拒绝……也没有问题吧？
顾言晨将对面的人脸上掩不住的苍白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紧蹙的眉头和愈加深沉的眼眸却出卖了他此时的不安与焦急。
顾言晨听院长多多少少提起过一些。五年前那场变故对尤溪涵打击很大，听说为了让她恢复正常甚至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记忆催眠，心理医生不断开导，用了整整一年才完完全全恢复。在治疗期间她情绪常常失控，在晚上或者阴雨天常常惊醒。尤其是事发之后的几天，一场高烧后整个人几乎连魂都丢了。
五年前那场事……他多多少少也有参与其中。眸子完全暗了下来，心中止不住的焦虑；虽然说是恢复了，但不定哪个情景会触发她潜藏在深处的记忆，如果强行回忆起，其过程会非常痛苦。
院长说过一个词：选择性遗忘。
催眠加上她自身对那件事十分抵触，那段记忆成为了尤溪涵人生中被掩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一段黑暗历史。通过不断开导，加上本人并不多想，情况开朗乐观了许多。
但最近发生的事有点多，一时间堆积在她心里，导致触发点也变得随处可见，岌岌可危。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行为的确有些莽撞了。但他等不及了，已经没时间容尤溪涵消遣了。
现在他什么都不能做，为了不让最坏的情况出现，他只能等尤溪涵自己做出选择。不管是同意还是拒绝，都必须先让她冷静下来情绪。
一时间事情发展的走向似乎如同快要脱轨的火车般失控，让一贯镇定自如的顾言晨也一时打不定主意。
如果她拒绝了，他没那个自信在事情不会往其他方向发展的情况下将人劝回来。但是眼下尤溪涵的动摇……显然是想要拒绝。
但他还不能就此结束。
“我……”尤溪涵微微张口，喉咙却如同弄被什么东西梗住一般，发音十分困难。
不能冲动……要理智一些……
——“我当然可以继续保持现状，但请以后不要再接近我，也不要再为了我做任何事。让我们就在这里回到原点吧。”
回到原点……吗？
——“要是能改变点什么就好了呢。”
回到原点……就能改变了吗？
——“我要替你死去，这早就是命中注定好的……我……我没有办法改变。”
如果能够改变……如果能够改变一切，你是不是就可以活下去？你是不是就不用替我死去了？
“对不起……顾言晨。”尤溪涵张了张唇，脸色煞白的让人心疼，平时一双干净明亮的眸子此时却充满了迷茫与空洞。
“我们……回到原点吧。”
话音落，白净的小脸上瞬间多了两道泪痕；双眸无声眨了几下，眼泪如泉水踊跃而出，瞬间打湿了那细密的睫毛，顺着眼角划过，停在嘴角边，与口腔中的苦涩混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