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距离市区一个偏远的乡村去结对帮扶,我驾着车近3个小时,终于在事先约定的“孙屯村”停了下来。
孙屯村是当地出了名的艾滋病村,因为这里的青年早年多外出打工,部分人因为生活窘迫,在黑市上卖了点血,后来,就染上了艾滋病。再后来,这种病遗传到他们的孩子身上,这里的村子逐渐成了艾滋病村。
提及这个村子,周遭的人们向来是敬而远之的,如避祸一般远离,知道别人对自己“另眼相看”,这里的人们多是脸色灰暗,没有一丝愉悦的气息。
未到孙屯之前,我猜想这里肯定就像一团沉闷的湖水,或许我们来了,会稍稍起一些涟漪。到了孙屯后,我才发现,这里的大人们面容木讷,孩子们却是另一种情况:他们三五成群在路边的草丛里捉蚂蚱,或是用开水烫了面,去粘那树上的鸣蝉,再有就是用绳子拴好一个罐头瓶,里面放上馒头渣,慢慢沉进河边,诱捕一些浅草小鱼。
汽车缓缓地开进村子,我们拿着文具包和吃食下来,那些孩子见了生人,不约而同地跑到汽车跟前来,一言不发地盯着我们看。
这些孩子都是艾滋病患儿,其中一个女孩,还带着一顶草帽,草帽下,是他那深邃安静的眼睛,闪烁着常人也少有的亮光,眼神的内容里,是沉着,是期待,也或许是见到我们这样的早已经习以为常。
我问村支书关于那个戴草帽的孩子。村支书告诉我,她的父亲春节前走了,她的母亲去了外地,如今,她跟爷爷奶奶一起过活,这孩子成绩很好,每次在班里都是第一名。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这孩子很喜欢笑,老师都叫她“向阳花”。
你们从没见过她哭吗?我追问。
没有,从来没有,她父亲死的时候,她也没有哭。村支书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有了些许表扬式的坚定。
我们谈话的时候,“向阳花”就在我身边。我走向前去,抚摸着她的脸蛋说,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叔叔——那孩子发话了——在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告诉我,无论出了什么事情,我现在都不能哭,眼泪要留到幸福的那一刻再流下来,才不浪费。
我瞬间愣住了,为那个已经逝去却永活在孩子心中的父亲,不知怎的,我的眼眶也湿润了。透过帽檐下的眼神,我再次看眼前这个孩子,从惊悸到静寂,我觉察了她心底的安然。
那天,我和“向阳花”结成了帮扶对子。当我把事先买好的物品交给她的时候,“向阳花”不停地冲我笑,她说,叔叔,有一天,我会哭的,那时候,我希望你在场。
我扭过身去,才发现我一个大男人这般爱流泪。
那天,我们在孙屯村和这里的老人和孩子们共同包饺子,吃了一顿午餐。暮色四合的时候,我们启程了,村口处,有一群孩子不约而同地在那里与我们送别。站在最中间的是“向阳花”,她还戴着那顶草帽,帽檐下的眼神依然是那么执着和坚定。
乡间的路不好走,半小时左右,我们还没有走到公路,不知怎的,车前灯突然全部坏了,夜色漆黑,向来胆小的我,丝毫没有感觉到畏惧。我就这样慢慢地开着,心底里仿佛也开出了一朵明媚的“向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