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浓墨一样的天上，连一弯月牙，甚至一丝星光也不曾出现。
偶尔有一颗流星带着凉意从夜空中划过，炽白的光亮又是那般凄凉惨然。风，是子夜时分刮起来的，开始还带着几分温柔，丝丝缕缕的，漫动着柳梢、树叶，到后来便愈发迅猛强劲起来，拧着劲的风势，几乎有着野牛一样的凶蛮，在洛阳的每一条街道上漫卷着，奔突着……
窗外的风，依旧刮着，卷浮起的砂粒，直拍拍地打在窗纸上，发出沙啦沙啦的声响。窗内，烛火还是那般跳跃，不时地爆起一朵亮亮的灯花，随后一缕黑烟就蜿蜒升起。
看着那一把烛光，刘秀觉着浑身暖暖的。而恰巧烛灯只有一盏，那一豆灯苗，令人恍恍惚惚，直至看的清旁边人的侧脸。不知为何，在经历了巨大变动之后，见到她，居然能稍稍静下心来。心情登时轻松不少。
好半天才说：“你来了。”
“嗯。”郭圣通言简意赅，外带点了点头。
难得二人能如此温和的说话，气氛渐渐地也变得温和起来。两个人没有站着，就这么半蜷在地上，也不感觉到冷。
他微微往她那里靠了一靠，从怀里掏出一块东西。不是别的，居然是一把匕首。没有华丽的构造，仅仅是纯流线型的构造，再加上刀体上隐秘的纹路，简单却也能看出不凡。
仅仅是迟疑了一下，郭圣通还是夸奖了一下：“不错。”
“是那一年在河北，兄弟们结义，互相赠送得来的。”刘秀见她也说不错，手摸索了一下匕柄，讲起了这把匕首的故事。
他还记得当时有个人面孔还亮着，现在却暗了。
他还记得当时信誓旦旦的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如今他成了帝王，每个人都拼命要保护他一人的生命。
他还记得以往每次上战场，大家都会彼此在手心里，画上两个圆圈，平平安安。
郭圣通就这么静静的听着，等到看到他神色有异常，才轻轻拍了拍他：“既然知道会伤亡，为何不从这一刻开始去避免？”
从她嘴里吐出的字音并没有很重，但在刘秀听来却好像心上重重的，再然后安静了好一会，他才肯定道：“我知道怎么做了，但愿他们不会怪我。”
当然，他没有说出口的一句话是，若是哪一天我也让你卸下了重担，不要怪我。
也许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两个人又换了别的话题缓和了气氛，竟一直谈到快天亮才睡着。
次日，当郭圣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宫里的床榻上。昨日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然而刘秀在朝堂上的动作，让她相信，原来全是真的。
今日上朝，刘秀首先表达了自己厌倦战争，渴望休养生息的想法。邓禹、贾复首先交出了兵权，耿弇等也交出大将军、将军的印信绶带，全都以侯爵的身份离开朝廷，回到自己的宅第。他们被加以特进之衔，定期参加朝会。
权利和仁义似乎得到了完美的体现，就连她也不禁为刘秀叫好。自然，除去她可怜的孩子——刘强，在事后问了战争一二，被怒斥的一天都不想吃饭，让她好生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