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
她接着说:“你的眼睛里隐藏着很多东西,我也说不上来,反正你和其他的工人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还不都是人?”
“伟大的演员,他们都是用眼睛说话。你可不像是一般的工人。”
我哈哈大笑:“是不一样,他们动手我动嘴。”
我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女人,突然间觉得她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去挠安全帽。
她看穿了我的心思,冲我微微一笑说:“眼熟是吧?”
我越是想回忆她在哪里出现过,就越是感到那朦胧的印迹难以追寻,而她热辣的眼眸,紧紧地攫获了我的注意力。她提到她参演过的影视剧,我猛然想起,她是非常有名的女明星纤云。她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已经想起她是谁了,笑着说:“怎么傻小子,很走运吧?”
“万幸!万幸!今天终于见到活着的了。”她听我这么说,先把手高高扬起,看架势马上就要扇过来,她忍住了。
“天气挺好,我给你搬张椅子,你到外面去看剧本吧,外面阳光灿烂又肃静些。”说着我走到椅子旁边。想把这个炸弹送出去,她最好能嫌吵离开这里。
她犹豫一下说:“你先把椅子搬出去吧。”
我把椅子放在右侧门前,离那个水坑尽量远一些。过一会儿,她穿上牛仔裤、休闲卫衣,戴上棒球帽和茶色眼镜走出来,全身散发出骄人的魅力与活力。站在面前,不由你不关注她,不由你不受她发散出的一股强劲的吸引力所感染。她坐在椅子上看剧本。
我要趁机熟悉地形,回来时经过保安室,看到几个保安和匕首聊自己在工地的事迹,聊得非常热闹,匕首尖刻犀利的语言很得他们的心,仿佛一把锉刀,锉去他们心里的不满和怨恨。
我四下里察看,后面有一个大仓库,门落着锁,趴在门缝往里看,里面有很多工具,冲击钻、片镐、小推车、小发电机、搅拌桶、钢筋水泥一应俱全。我把别墅内每个角落都摸清,真发生意外,好知道哪里是易攻破的弱点。小舅子建金库时外面虽已上冻,但他设计得很严密,一切以安全隐蔽为要,完全不计成本,这个别墅可以说固若金汤,简直无懈可击。
我快步走到门口时,看见一个保安拎着水壶神色慌张地往保安室方向跑,见到我像见到鬼一样呆立在原地,哆哆嗦嗦地说:“你,你,你们是——”
我微笑着往前走几步,说:“我们不是在加固保险柜吗?涛哥吩咐的,你不知道啊……”我的手已经伸进腰间。
“那我看你们怎么在破——”
我没等他把“破”字说出口,就用电击器将他电晕:“破什么?破。”
我把他扛到后面的楼梯间,用胶布把他捆得严严实实,嘴也封得不留一丝空隙。将楼梯间的铁门关上,并做个记号。
我跑到前面保安室,招呼几位保安:“多谢几位哥们儿,还给我们送水,没别的,我拿了两百块钱给送水的哥们儿,让他到附近去买些吃的,一会儿咱们好好吃一顿。”几个保安对我感激至极。
我给匕首发短信:“货物捆好放在后面记号里。”
匕首回:“好。”
我拎着水壶往回走,难怪保安会发现,金库门敞开着,只能听到刺耳的切割金属声,再加上小刀和油锯专心对付保险柜,根本没注意有人过来。
小刀见我说:“这是多少号钢材啊,不会是外太空的神秘金属吧,太强悍了!”
我指着保险柜左上角一个红色的标牌,油锯摘下护目镜,拎起茶壶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水。
“这老毛子,造这么结实干什么?”油锯骂道。电锯又切上钢板,火星飞出一米多远。
我出来带上铁门,在保安室斜对面找个地方靠墙坐下。这里既可以看见纤云的身影,又可以盯着保安室。
我给铁环发信息:“正常,进行。”
铁环回:“正常。”
我坐在那儿,看着纤云朗读着剧本里的对白,应该是夫妻之间的感情戏,和我的生活一样,以吵架为主,也许每对夫妻都一样。婚姻就是吵架吵到白头吧。现在的编剧也是,就不能编些别的吗?
纤云见我坐在那看她,向我招手,我走过去。
“小工头儿,你那么闲,帮我对台词吧?”她说。
“啊?我?怎么对啊?”
“你应该认字吧?”
“嗯,不过不太多。”
她把剧本递过来,指着上面的台词,说:“我去女的,我说完,你对男的就行了。”
我点点头,看着纤云,等着她说台词。
纤云瞪我一眼,说:“你倒是念啊。”
“刚才不说你先念吗?”
纤云气得无语,深吐一口气,一副要崩溃的样子,手指着剧本:“这句,这句。”
我小声地一字一字读出来:“你干什么去了?”
纤云微怒:“用得着你管吗?”
我接着读:“你是我妻子,我是你丈夫,我有知情权。”
“和朋友出去吃饭了。”
我大致扫一眼内容,这个剧本应该写一对即将崩溃,后来又美满的夫妻生活,胡编乱造的狗血剧情。
“干什么去了,这都几点了,你要知道你有家,有孩子,有丈夫!”我咆哮着说。纤云愣愣地看着我,“没孩子!”
“嗯?”
“这对夫妻是没有孩子的!”
“哦,还没过到有孩子呢,就闹分手了,哎,更惨,不过,生活中的夫妻是不会这样吵架的,要是这样吵架,还不如说是在逗闷子。”
纤云接过剧本,说:“你刚才说的是比剧本好多了,我一下就入戏了。”
我微笑着说:“我入戏比你深,我前阵子天天和我老婆吵架。”
我的实践经验挑起她的兴趣,她一把拉住我的手说:“给我讲讲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想好好体会体会。”
我手心立刻涌出汗来。
“就是天天吵,然后就离婚了。”
纤云看着我:“这就完了?”我把手拉回来。
“可不就这样吗。”
她很急切地说:“能详细地给我讲一下你们之间感情生活吗?”
我想了想,说道:“就是因为钱啦,因为别的女人啦,因为工作了,就这些。”纤云怅然地说道:“就是因为缺少感情的经历,这种戏我总是把握不好。”
“那你看看婚姻心理学。”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纤云也很惊讶:“心理学?”要不是在她面前,我非狠抽自己嘴巴不可,时时小心偏这时忘了本。
纤云扮演起检察官,仔仔细细地审视我:“你究竟是干什么的?抽那么贵的烟,民工应该不会读心理学吧?”
等她问完,我故作神秘地向四周看看,悄声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是美国中情局的探员,从美国赶来专门为了调查你的喜好,因为有一个史无前例的大人物喜欢上你了,怎么样感到荣幸没?”
纤云听完先是一愣,接着乐得前仰后合,我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搪塞过去了。
纤云给导演打电话商量改剧本的事儿,我趁机逃开了,先去看捆起来的保安,他可能折腾累了,额头上布满汗水,恹恹欲睡地堆缩在那儿。
回到油锯那儿,我看看表,快一小时了,外面的强化钢板刚刚弄出一个小直角,电锯切割时还冒出呛人的黑烟。
小刀说:“保险柜内有焦油层和硒混凝土层,电锯切进去遇到焦油层,先是冒黑烟,不出十几秒锯片就会被黏住。”
小刀和油锯小心地把锯片弄出来,先弄掉焦油再擦拭,没多大工夫又要重复这个工作。锯片切进去之后,只要触到硒岩混凝土,不出几分钟一张锯片就毁了,硒岩混凝土这东西是专门对付锯钻这类利器的。
油锯被这些鬼东西气得哇哇怪叫,我建议先避开焦油层干掉外围钢板再说。油锯和小刀想了个办法,改为逐层切割,避免正面遭遇焦油和硒岩混凝土,显然这样将提高破坏速度,但具体还得多少时间才能干掉这刚硬的家伙谁也说不准。
现在是十六点四十分,我只能控制住自己焦躁的情绪,接受现实,不去预计什么,我做深呼吸,在脑中冥想着目标。调整好心态后,我遗漏了一个细节——晚饭。
我从金库里出来,先去扫一眼保安室里,匕首和几个保安喝着茶喜笑颜开地侃大山,已如兄弟一般。我对别墅进行地毯式搜索,没发现什么吃的,很奇怪,没发现一粒米,连锅碗瓢盆也是一样没见,这些人难道不吃饭吗?
我正思索着晚饭怎么办,接到匕首的电话,我迅速跑到保安室,见纤云夹着剧本吩咐保安去买水饺。
她敲几下保安室的玻璃,几个保安规规矩矩地站起来敬礼。
纤云吩咐他们:“去,给我买一袋水饺。”
胖保安说:“马上去。”
纤云往回走的时候我正好跑到。
高个保安说:“这小子买东西买哪儿去了,晚上罚他刷碗。”
“肯定溜哪个网吧玩儿去了,”胖保安掏出电话,“我给他打电话,让他把饺子买回来。”
电话拨通,他听了一会儿:“咦,不接电话哈,这小子,那什么,大个儿,你快点儿把饺子买回来,我到楼上去烧水,猪肉白菜馅的,别弄错了,弄错了,不用煮饺子了,直接把你给煮了。”说话间几个保安就要散开。
胖保安又打遍电话,还是没人接。
“这是跑哪儿去了,找个机会就开溜,捅了娄子谁担着?”胖保安看着高个子说,“你快去呀,快去!”
我忙从兜里掏出两百元钱递给高个儿,说:“兄弟,帮我买十斤饺子。”高个保安说:“那怎么好意思,又让你掏钱。”
“没事,没事,晚上咱们哥几个一起喝一顿,别忘了买酒。”
“唉,好嘞。”
高个保安乐呵呵地跑出去。
胖保安说:“你们哥三个先聊着,我去烧水。”
“饺子还没买回来呢,这就烧水啊?”
胖保安直摇头:“你们可不知道啊,小姐脾气不好,稍有不如意就是耳光伺候,我们哪受得了,别说我们了,涛哥也挨过,我们亲眼所见。”说到这里,胖保安一脸的坏笑。接着说:“等一会儿涛哥来了,你们注意看涛哥,在她面前,那就跟哈巴狗似的,小姐会两下功夫,那什么,你们先待着我去烧水。”
我跟着他,“怎么还非得你给她煮饺子?”
胖保安一脸无奈地说:“谁知道中什么邪了,点名让我给煮饺子,都是自来水,谁煮不一样,谁还能给她下泔水咋的?”说完摇头往里面走。
“用不用我打打下手?”
胖保安转过身往回推我:“唉,不用,你去歇着吧,煮饺子省事。”
我掏出烟递给胖保安:“她经常打你们吗?”
胖保安将烟别在耳后,说:“等一会儿再抽。她有洁癖,你说你有那病上这儿来干什么?别的事她看不见,只要我们身上有一点儿脏,那就摊事了,要说人,该咋咋地,还是挺仗义的,也常甩点儿零花钱给我们,好吃好喝也不抠搜,小姐人还是挺好的。”
胖保安转到楼梯间,他的手刚放在门把手上,我出其不意将他电晕,捆好后弄到楼梯间里面,里面那个保安见我又送来一个,直往后蹭,不过我绑得结实,他蹭也徒劳。我蹲下说:“兄弟,我们是和涛哥有过节,不会伤害你们的,放心吧,睡一觉就没事了。”
楼梯间很黑,我掏出手电仔细地察看,原来后面是扇铁门,刚才我没注意到还以为是储藏室呢,原来另外还有门。这门看样和保险柜一样很坚固,我从胖保安身上找到钥匙,使劲推开铁门,看见两个楼梯,近似于V字形,一个是通向前面,一个通向后面。这楼建得真诡异,我想起保安和我说的后接楼体,这个楼梯应该就是这伟大胡搞的结果。我上去看了看,吃的什么都放在上面。
我按原路返回,保安室里只有匕首和另一个保安在,我又将剩下的保安电晕,我帮匕首扛起来,让他送过去。
匕首走后,我坐在椅子上点上一支烟,悠闲地抽着,工夫不大,纤云走过来问道:“他们人呢?”
我站起身说:“说是煮饺子去了。”
她转身往回走,曼妙的身姿从我眼前飘过,像一只娇艳的彩蝶向远处自在地飞去。纤云刚进房间,高个保安跑回来,提起两个大塑料袋在我眼前晃晃,见我一人在,惊讶地问:“他们人呢?”我站起身走出保安室说:“都去厨房了。”
保安一脸疑惑地问:“都去厨房了?真能整事!”
我摇摇头说:“我也不太清楚,让我在这儿帮盯一会儿。”
他转身往厨房方向走,我跟上去,问道:“你们还有单独的厨房啊?幸福啊!”
“幸福啥啊,就在二楼楼板上,老板就给这么个破地方,对对付付地做呗。”
“那厨房到底藏在哪儿啊?”
“厨房是有,一般人找不到,哈哈,保密极了!”
我和高个保安往前走,匕首回来了,伸手接过东西说:“来,兄弟,多沉啊,快换换手!”
匕首接过塑料袋,我又故伎重演,将保安放倒。我对匕首说:“我捆,你去煮饺子,都煮出来,一会儿轮着给这几个兄弟吃点儿。”
匕首答应一声,问道:“厨房在哪儿啊?”
我走过去指给匕首看并把钥匙给他,然后迅速地把保安捆了个结实,回到大厅放下窗户和门的所有卷帘,再想瞒下去是不行了,等一会儿给纤云送饺子时,必须得让她睡着。
我边检查卷帘边往回走,离房间门还有十几步时就听见纤云和油锯的谩骂声。
“小毛贼,偷到老娘家里了!”
油锯嬉笑着说:“你个娘儿们,别不知好歹!”
我冲进房间见小刀倒在地上,带着些稚嫩的贪婪,盯着纤云看,纤云那紧身牛仔裤使她显得更加性感,难怪小刀躺在地上还盯着她看。纤云一脚正踹到油锯胸口上,油锯被踹得一趔趄。
纤云见我进来,怒道:“哦,你个浑蛋,我说嘛,哪个民工会抽那么贵的烟,还叫老娘看心理学。”
说话间纤云就要向我扑来,我向她摆摆手说:“纤云小姐,我两个兄弟见你是女的,不舍得为难你,我们能不能和平解决这件事?”
纤云露出鄙夷之色,小刀从地上爬起来,冲着纤云一挑大拇指:“真赞!”
我对小刀说:“你没事儿吧?”
小刀往胸口一拍当当两声:“我就是没和女人动过手,还不习惯打女人,嘿嘿。”
油锯在旁边上下打量了好几圈,一阵坏笑:“斧头,这娘儿们够辣,你应该和她好好练练。”
纤云转身要教训油锯,油锯摆摆手说:“小娘儿们,我没时间陪你玩儿,你男人来了,还不伺候他?”说完指了指我,纤云气得七窍生烟,飞出一脚被油锯躲过去。
“小刀,咱们去干正事。”他俩要往金库跑。
纤云踹了个空,她不甘心又冲着我来了,我边躲边喊油锯:“等等,客厅后有设备,看看哪个能用上。”
我躲闪了几次,她没得逞,更加气恼。
油锯和小刀去搬设备,还向纤云扮个鬼脸,小刀扭头对我喊:“要怜香惜玉啊!”
纤云一听这话,怒火攻心,饿虎扑食一般向我扑来,飞脚直踢向我胸口,我向后退一步,闪身躲过这一脚。
“纤云,你听我说——”
纤云脚落了空,随即抡起粉拳砸向我面门,又被我闪过去。
“去和警察说吧!”
纤云的拳脚虽快,但毕竟是花拳绣腿,后来我干脆站在原地让她往我的防护服上随便踢打,没有防护的部分,我就用小臂的铁棍挡开,她用尽全力发泄一阵后,蹲在地上双手上下来回揉搓手腕和腿脚,疼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但仍旧一脸倔强,我冲她笑,她那火爆的脾气下,其实是很可爱的率真。
她站起身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准备拨号,我一手掩护自己一手出拳直奔她面门。
“打架还溜号!”听了这话,她一下子愣在那里。我看准时机,一把抢过手机。
她一咬牙狠下心来使出鸳鸯连环腿,我用铁棍破了她的大招,她用力咬着嘴唇,疯了一样扑了上来,也不管有没有招式,掐挠咬扯全使出来了。不过她还真够刚强,吃了这么大亏,硬是把快掉出来的眼泪收回去。面对她的野蛮我只好步步后退。
纤云把我逼到墙角,先来一顿王八拳,再来一通金刚挠,幸好油锯和小刀搬工具回来,见这架势小刀从后面吃力地抱住纤云,油锯掏出胶带要捆住这朵浑身是刺的野玫瑰,太困难了,一靠近她保证就挨她的拳打脚踢,后来我上去抓住她双腿这才算能下去手,他们俩用胶布把挣扎着的纤云绑好,就这样纤云还是不服,嚷着要报仇雪恨。
我把纤云扛回她的房间,扔到床上,打开电视。出来看到小刀和油锯都坐在地毯上擦汗。
油锯说:“碰上这样的,你也不行啊,舍不得下手,真看上人家了?”
我无奈地摇摇头,一挑大拇指说:“这娘儿们,用脚那么踢铁棍都没哭,真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