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开车去他二楼那个家蹲点,依旧是黑着灯,他应该很少回这个家。差不多被那孙子折腾了半宿。等我们回到基地都两点多了,躺在床上我从烟盒里掏出烟,想起最近小刀咳嗽得厉害,我又把烟塞回去,双手抱着头,枕着枕头胡思乱想。看看人家的生活,再看看自己,人生都是那么几十年,我连饭都快吃不上了,人家整天风花雪月,我生来就是给富人做贫穷调色板的吗?妈的,精彩或一败涂地,就这一搏了。
我拿起手电在被窝里研究路线。在地图上标注好小舅子那几个家,我狠拍了一下脑门,怎么不开车去其他五个家看一看呢?我马上从被窝里爬起来,给他们留了张纸条,依次去找小舅子的家,前两个没有,到了第三个正好我前面有一辆车进小区,我跟着前车溜进小区,这个小区上回我没混进来。太晚了可能保安也困了。
小区规划得很整齐,绿化带如同公园,其间不乏假山、游廊和凉亭。每栋楼都被绿地、树墙、花坛围住,显得十分幽静。这小区里遍地是摄像头,每条街道都在可监视范围之内,几乎没有死角。我找到小舅子家,在楼下见到他的豪车。我把面包车正对着他的车停好,小舅子车的转向灯还开着,一闪一闪的。我溜下面包车,压低身子,这样两边的摄像头一边被我的车挡住,一边被树墙挡住。我爬到小舅子车旁边,想找些名片之类的信息。我伸手拉车门,车门应手而开,小舅子真是喝大了。
我钻进车里,见他的手包放在副驾上,我躺下来,先拿起手包,然后检查他车里能放东西的地方,没什么发现。我拿着他的手包爬回面包车,打开一看,里面有很多现金和银行卡,他的手机也在里面。我迅速翻看小舅子的手机,手机上了锁需要密码,我把他的电话卡和存储卡拔下来,放到我的手机里,里面有很多肉麻露骨的短信,有一条信息引起了我的注意,是署名姐夫发过来的短信。
信息的内容是:“××××工程的钱给你没有?”下一条是:“才两百多万吗?其余的呢?”
再下一条是:“那就好。你安排的保安没问题吧,你给我多加小心。”
剩下的就是一些露骨的情话。我顺便翻看了他的照片和视频,乖乖,自导自演啊!比日本人拍的好看多了。场面火爆,又单挑又二打一还有群殴。我豁出我的流量,把全部内容传到我的邮箱,再从名片夹里取出一张名片留好。
我用袖子细致地擦手包,然后把手包复原,送回小舅子车里,再把我碰过的地方仔细地擦拭一遍,放回原位。我溜回面包车,离开小区,把面包车停在小区外面,这里透过栅栏可以看见小舅子的汽车。
天都快亮了,我躺在面包车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我一觉醒来已经过午,小舅子的车也不见了踪影。我狠拍大腿,哎,真耽误事,又让他跑了。
我掏出他的名片,昨天晚上不敢开灯也没仔细看,现在一看,头衔一大堆,最搞笑的是居然还当选了市里的十大杰出青年。这些无耻之徒在挖国家的根基,实在是可恶,要是这世上真有鬼的话,那些革命先烈非回来生吞活剥了这些家伙不可。这王八蛋,等着吧,小爷一定送你一程。我开车去了他公司,楼下没发现他的车。我先转回基地,准备一下然后要开始找枪了。
我利用原来礼花厂的三层办公楼为试验点,和大家练习使用绳梯。绳梯没有扶手,只是挂在墙上的两根绳子。
油锯第一个自告奋勇,沿着绳梯爬到楼顶,爬上去很容易,等要沿着绳梯向下爬时,油锯的腿有点儿打战,不敢下来。我也想体验一下那种战栗的感觉,那战栗告诉我仅剩的生命还握在手里,更想身临其境,找到战胜它的办法。
我沿着绳梯爬到楼顶,向下一看,也感觉自己腿发软,下第一步非常困难,身体要先紧贴着墙壁,才能踩到绳梯。
我下到地面时,长出一口气,终于踏到地面了,很踏实。不过那种战栗的感觉才是我喜欢的,活着的颤抖。
我上下爬几个来回,直到那种战栗感消失。
轮到小刀了。
上去以后他说什么也不下来,我们在下边给他鼓劲,他一句也听不进去,最后还是沿着防火梯下来的。匕首干脆说什么也不上去。油锯胆子还是比较大的,上上下下几个来回,还发明了一种新下法,双手先抓住绳梯,然后翻身下来,这个比原来的方法快许多,不过这需要有很大的臂力和腰部力量。我也学着油锯练习几回,那种瞬间腾空的感觉非常刺激,仿佛生命挣脱了无奈的畅快。
晚上我们依旧吃面条,一见白水煮面我也有点儿眼晕,匕首和铁环吃得很香,我、油锯、小刀手捧着面条碗,看着他俩吃得那么香,真想去翻一翻他们的饭碗里是不是藏了什么山珍海味。我勉强吃了两口,油锯闭着眼睛往肚子里吞,小刀干脆是用筷子比画了几下,一口没吃。我在桌子底下踢小刀一脚,自己先端着面条碗走出来,小刀随后,油锯这时候还真聪明,端着碗也跟出来。我面包车上还有袋花生米,还有一些我要拿回家的咸菜和香肠,总算对付一顿。下回我得买些菜回基地,虽说经费已见底,但这么搞下去大家身体非毁了不可。
吃完饭等小刀拿碗回去,我小声和油锯说:“你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晚上有行动。”
油锯一听马上来了劲头:“什么行动啊,什么行动?”
“你要保密,我们去查小舅子。”
油锯一拍大腿:“太好了,有钱了,就快有钱了!”
油锯安心了,马上回基地去睡觉。我坐在面包车里,打开手机翻看那三条短信。
两百万,两百万,抢他们的总比危害别人好!
从短信的内容推测,他们的钱应该是放在一个有专人看管的地方,这个目标应该比我原计划的目标好找很多,应为首选。只要先搞到枪,再跟着小舅子找到藏钱地点,一切就有了可能,希望也不再渺茫。
时间还早,我用手机登录邮箱,手机竟然欠费了,欠了两百多块钱。早知道我就不传那些小电影了。我开车去找卖充值卡的地方,花了二百五充话费,现在资金这么紧张,我居然还花了二百五来扯淡,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
这时宝宝应该在睡觉,我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妈,宝宝睡了吧?”
“啊,今天宝宝睡得早。”
“我今天晚上有点儿事回不去了。”
“啊,你忙吧。”
“妈,这几天晚上睡觉怎么样?”
“还行吧,你不用担心我。”
“要是睡不着还是吃片安眠药吧。”
“嗯,我知道,没事儿。”
“你多注意身体。”
“没事儿的,你在外面都忙什么啊?”
“工作上的事情,我找到工作了。”
“是吗?那太好了,你可找到工作了!我一直担心你,再这样下去,家就要垮了。”
“嗯,你放心吧,宝宝今天玩儿得怎么样?”
“挺好的。今天打针从头哭到尾,一见医生就哭,现在已经不发烧了,明天小雪休息,上午再去打最后一针。”
“那就好,你多做点儿好吃的,我还有事儿,我挂电话了。”
“啊,你别太熬夜,熬坏了身体,赚了钱也得给医院了。”
挂上电话,我趴在方向盘上,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我仍旧把车停在小舅子家的阳台对面,观察各家的动静。没有什么变化,小舅子还是没回来。我用手机定上凌晨两点的闹铃,躺在面包车后座上,虽然困却睡不着。
最近我们的病情都恶化得很快,油锯的病痛发作得非常频繁,匕首还算平稳,但他的腰直不起来了,小刀咳嗽得厉害,死神的脚步声听得越来越清晰了……
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手机闹铃把我叫醒。我掏出弹弓和花生米,对准路灯打去。射了几发,发现自己太低估这项工作的难度了,花生米射偏一点都打不碎灯泡。我用了一把花生米,耗时五十分钟才结果了这几个坚强的灯泡。余下的事是要抓紧时间补觉,等明天清晨再确定一下周边有没有什么突发事件,关键时刻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上午,我先取回在网上订购的设备,这些东西是我迄今最大的一笔花销,五部安卓手机,两部二手笔记本。我在快递员很不耐烦的目光下仔细地检查设备,没有问题,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到面包车里。
我到家时宝宝打完针刚回来,母亲在给宝宝补衣服。我把咸菜放到厨房,回屋看见妻子抱着宝宝哭得非常伤心,宝宝躺在妻子怀里小手玩儿着她的头发。我怕母亲听见妻子的哭声,迅速关上房门。妻子把宝宝放在床上,坐在床边用力地撕扯自己的头发。
她的声音很绝望,让我心碎:“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受不了!呜呜。”
头发被她一绺一绺地扯下来,我走过去想拉住妻子的手,她狠狠地将我的手打开。我坐到宝宝旁边,宝宝眼睛盯着妻子,那天真纯净的童眸里放射着好奇又惶恐的光,揪人心肺。我对宝宝说:“乖,你妈妈在和你玩儿呢。”
我抱起宝宝,平静地小声问妻子:“想怎么样?直说吧,你下决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妻子抬起头,泪眼蒙眬地看着我,她手里还抓着两绺头发。
“我知道我无能,连老婆孩子都养活不了,你心里怎么想的你直说。”我把宝宝放到床上,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逗宝宝玩儿。
妻子擦擦眼泪,说:“我快疯了,实在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我非死不可,离……离婚吧。”
妻子低着头手捂着脸不断抽泣,我看着她没有愤怒、没有爱,有的只是心碎,也许我们都错了,我就不应该结婚,就不应该让宝宝来受苦,就不应该好高骛远,现在我应该给她自由。
“行,有一条,孩子归我抚养,那你,我要宝宝。”
妻子稍稍犹豫一下,点点头,扭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宝宝,宝宝张开小手让妻子抱。我对妻子说:“你去咱俩登记的地方等我,我一会儿就到。”
妻子慌乱地逃出这个家,咣,关门的声音如同雷鸣般传进我的耳朵。我从床上抱起宝宝亲亲他,送到母亲屋里,母亲听见关门声,马上跑出来,手里还拿着针线。
我对她说:“妈,你看一下宝宝,小雪公司有急事,我一会儿也有事。”
母亲看着房门看看宝宝,眼泪在眼窝里打转,她把针线放到饭桌上,接过宝宝对我说:“你把针线先放到我床底下,别伤到宝宝。”说完抱着宝宝进屋,拿玩具给宝宝玩儿。
我的宝宝,不久以后,你就会是没有父母疼的可怜孩子,原谅爸爸,这是我能给你最好的生活了,跟着爱你的爷爷奶奶生活,他们会真心地疼爱你,爸爸要为你留下一个简单的快乐。
我回到面包车里,先给父亲打电话,他同意坐下午的火车赶过来,今晚就能到。
我开车去民政局,婚姻和感情都只是生活的选择而已,不知道当初她为什么嫁给我,也许只是因为自己到了该结婚的年纪。我当初和她登记时毫无激情,就像去完成一个必要的手续而已,和今天的离婚一样,只是一个手续。我们的婚姻从开始到结束只是一道手续,但愿她也这样觉得吧,能少些伤害。
我把面包车停得远一点儿,走到民政局门口时,妻子正靠着墙等在门口,我递给她一本结婚证。结婚时还有一堆繁文缛节,离婚时每人只交几块钱,就可以各奔东西了。
我俩一前一后地走出民政局,我回头看看她,我想对她说声谢谢,谢谢她以前照顾我,我还应该和她说抱歉,但见她低着头,我只能无奈地摇头,径直回到面包车里。
离不离婚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分别,只是苦了宝宝,有一个不合格的爸爸,竟还有一个不合格的妈妈,为宝宝的明天我一定要成功,无论付出多大代价。
回到基地,我把电话和电话卡分发给大家,两部笔记本里也有电话卡,所有的设备都是用假身份证购买的,当然也花费了不少钱。我让大家先熟悉一下自己的电话,然后再三叮嘱他们,在行动日前一定不要使用这部电话。我逼着他们挨个发了毒誓才算放心。笔记本给小刀一部,铁环一部,铁环和小刀要适应新的笔记本。
这几天铁环和小刀设计了一些小的电子设备,白天他俩总去图书馆找资料。一边练习使用网络一边查资料,在图书馆里有免费的网络设备,对于练习通信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等分发完设备,匕首把我叫到一边:“斧头,枪搞到了吗?”
我摇头说:“不好弄啊!”
匕首得意地笑着说:“其实我们不用搞枪的,礼花也可以当武器,另外我还会做一些土炸弹。”
我一听,兴奋地说道:“太好了,这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匕首,你自己准备吧,以前你给油锯打下手,这回让油锯给你打下手。”
匕首嘿嘿一笑:“这都不是问题,他折磨我的腰,我得好好折磨他的驴头。”
“行。对了,匕首,我们的首要目标是为难贪官,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匕首一听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好,那我们就不是危害国家了,是为国家出力,只要不出人命,还是国家的功臣呢!”
匕首平静一下,又问我:“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点点头:“他们是第一目标,先搞定他们。”
“第二目标呢?”他急忙问。
“你看咱这儿的人,还有实现第二目标的机会吗?”
匕首听了,黯然地叹了口气,说:“你放心,武器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晚饭过后,匕首向大家介绍他的构想,铁环听完非常兴奋:“要是那样的话,电子设备加上礼花,我们可以做很多武器,我明天去查一下,咱们可以设计出更多的武器。”
匕首走到铁环轮椅旁,拍了拍铁环的肩膀说:“太好了,这样我们根本就不需要枪了,也就不会搞出人命。”
大家都在为团队积极地投入,我让匕首、铁环和小刀负责这个任务,他们自己做主,遇到关键问题再一起商讨。他们三人聚在一起研究构想,我们五个人都成为脊梁,支撑起这个目标,这是非常重要的进步,我感到无比欣慰,心似乎也有了一丝温暖。
油锯一直没吭声。
铁环他们聚在一起研究礼花武器,油锯叼着烟过来,拉我衣角一下,示意我出去抽烟。
“斧头,小鞭也能用来抢劫,能行吗?”他说。
我对油锯说:“有的礼花威力很大,不次于炸药包。”
“这还行,我还以为就是彩珠筒呢,那不是小崽子玩儿的玩意儿嘛。”他恍然一笑。
我俩聊一会儿,要准备晚上的行动。每人各背上一个小背包,里面装有了各种所需的器具,铁指环、电击器、折刀、微光手电、狼眼、透明胶带、小榔头、多功能螺丝刀、玻璃刀、强力胶水、小电钻等等,塞得满满的,此外每人还带一个大塑料袋。
收拾完毕,我和油锯用水解喷漆,给面包车改换颜色,又换个车牌,包装完毕,来到小舅子二楼家阳台对面。我停好车,用遮阳纸挡住前风挡,和油锯两个除了钱把全身所有的东西都放进塑料袋里,换上衣服戴上手套,把背包里面的工具用布仔细地擦拭一遍,然后把工具装在顺手的位置,确保全身上下在倒立的情况下不会有东西掉下来,移动时也不会发出大的声响。最后要换鞋,油锯一脱鞋,我不得不把面包车窗裂开一条缝,免得没干正事就先被毒死。
一切都按计划安静地进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邻居家最后一盏灯熄灭,时间已过二十三点,这时小区附近开过来几辆大卡车,停在那儿也不知道是修车还是干什么,吵醒了刚入睡的人们,又有几家亮起灯,还有人到阳台来看情况。幸好时间不久,几辆卡车相继开走了,一切又变得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