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禹城城主府院子里,听着外面外面边荒蛮族们唱着怪异的曲子庆祝新城的竣工。高平心中泛起丝丝的感慨。少小离家,而今,高平离开家乡也是十年了。在那个军户聚集的村落里,每年腊祭也会有壮观刚烈的军魂之舞。因为军户的特殊,几乎每一家都会有或多或少的丁壮死于战火,这也使得腊祭的风格带了难以言喻的悲壮,一个一个战神的形象是力量,一个一个的鬼面则是招魂的悲怆。
高平能够理解这些蛮族的舞蹈,也正是因为自己和他们都是在残酷的生活中挣扎幸存的人。这种背离了世俗的活动与其说是一种祈求,倒不如说是一种发泄,一种呐喊!
十年来,不要说军营的朝不保夕,这几年的生活更是颇具波折,饶是高平已经是一个真阳九重巅峰境的修真高手,此刻的内心也是软得拧出了一滴滴的水来。这水分不如雾化真气浓烈,不如魂海波涛翻滚,反而清凉凉的让内心的一丝丝躁动熨帖下来,滚烫烫的让胸中的伤楚蒸发开去。
高平怔怔的站在那里,直到外面一声高呼惊醒了他。多日的相处,他听出那是蛮族用蛮语表达自己的敬仰,这里面是一段长长的歌唱的调子呼喝人的名字。随着浪潮一阵阵翻滚,城中三万余族众正朝着城主府涌来,里面一个类似“高平”的呼声也是渐近渐高。
高平哪里会想到自己竟然成了这群蛮族心目中的大英雄。他不知道自己脸庞的泪水是不是再一次滴落,只觉得内心仿佛有一种涌动要和这些人融合到一块儿去。
宁采儿站在身后静静的看着这个挺拔英武的俊俏男子,从十几岁就萌生的少女情怀,一直到今天,她习惯了看这少年笑的样子,他的强大足以让整个寨子,甚至边荒百族找到依靠,那种万斤重担一肩挑的豪迈也正是让万千女子迷醉的地方。也正是出于这种小心思,她一路跟来了这个最偏远的禹城。
今天的欢庆,让少女的内心充满了愉悦,那个俏郎君的背影给他带来无比宁静的幸福。
可是在这个时刻,宁采儿只感到内心的疼痛!
她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痛楚!
她看到了他脸颊的泪水!
她知道自己不能走过去让这个会有窘态的大孩子受到哪怕一丝丝的难为情,这也是她自己心痛的地方。她不知道怎样去宽怀自己的爱人!
少女的内心都有一个布娃娃,那是她的恋人,她的孩子!
高平静下心来,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背后少女的存在。
两个人肩并肩坐在城主府的屋脊上,恰好能看到从城中央的广场到城主府的路上,三万族众正举着火把,唱着壮歌迤逦而来。
“有一次,一个年轻人在夜里走路,路上黑黑的,他走的是又心慌,又不耐烦。这时候他看见远远的对面走过来一盏灯,这当然是一个细心的夜行人。年轻人心里很高兴,想快走几步和那人攀谈攀谈,以解路途的寂寞。结果走近才发现那人是个瞎子!年轻人吃了一惊,”高平轻轻的讲着一个大陆上的故事。
宁采儿托着腮看着他如星星般的眼睛,嘴角露出了一丝谑笑:“又瞎说!瞎子怎么会打灯!”
“是啊,盲人先生,你又看不见,你怎么会打灯”高平做个鬼脸,扮成那个冒失年轻人问。然后他左手又做了个用竹杖探路的样子,学着那盲人说:“年轻人,夜里那么黑,我不打灯,别人怎么看得见我?你看有了我这灯,咱们两个不都方便了么?”
宁采儿羞红着脸,狠狠打了高平一巴掌。
高平指着府外那道灯火长龙,说道,“采儿,你说说,我们修行是为了给自己带来长生么?”
“我们若是能稍稍停下来,给他们,给外面的那些不能修行的人带来点——哪怕很微薄的改善,是不是值得呢?”
宁采儿怔怔的说,“我没有想过这些道理,我只知道如果没有爷爷的拼命,我们寨子里每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我只知道这几年正是有了,有了你这个坏蛋,让大家生活好了许多,你不知道五城的人都说坏蛋、坏蛋是大英雄。听到这样的话能让我高兴,所以我也愿意试着学一点修行,就想着能在山林里帮衬大家。这是一种守护吧!”
“这是一种守护!”高平仿佛梦呓一般,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几年来他见惯了各小世界修士为了一点资源草菅人命,他见惯了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这种修行让他觉得疲倦。若说起初他整合五城还有些其他的目的,后来眼看着那些衣着破烂不堪的族众面色变得红润,身材变得壮实,耳闻那些痛苦的呻吟变成孩子的欢笑,痛苦变成少年的歌声,他想起了自己的祖辈。作为军户,这些人想的怕也不是一朝凌驾于人之上,恐怕也是对家人的守护!
是的,我的修行是为了什么,是守护!
禹王真法之所以传承没落,是禹王传人不凭自己的强势锁阳封世。禹王修的是入世法,入世是为了世人,是一种守护!
高平只觉得一时间内心畅快!魂海燃灯三年的烧灼,虽说日渐明亮,那片波澜却是始终如斯,不见增多。只是此时却似晴天里落下一片光海,就觉自九天之上,如瀑布般倾泻之下的光点如洒金般落入魂海,那海的波涛一时间骤然变大,四周的壁障在漫天的金光中,一点一点的融化,一时间如灼日之下的雪山消解,那片碧波向四周延伸开来,竟然一下子扩张了十倍!高平自修炼至内视魂海,五年的时光,第一次察觉了魂海的变化!
“我有燃灯大法,以尘世为海,以众生做捻,可得大光明!”
高平心中如想洪钟大吕,有仙人做歌!燃灯法一变成大光明法!
眼见万千族众正围绕城主府嬉笑做歌,高平不觉大喜,拉着宁采儿的手说,“我们也去吧!”
不过一瞬的功夫,宁采儿见爱郎那重又温柔的眼波,不觉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