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是我对陶渊明‘阿Q精神’的论述,不对之处,请焦老师批评指教。”
鹰云答完题,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修改了几个错别字,就交卷了。他把折好的卷子递给焦国功,微笑地看着他,显得很自信。焦国功接过他的卷子放到一边,理也没理他,就去收湘芷交来的卷子。
鹰云与湘芷一块儿出了考场。
“考得不错吧?”湘芷问。
“还可以。”
“80分没问题?”
“差不多吧。”
“这么自信?”
鹰云笑了笑,问:“你怎么样?”
“我没什么高要求,60分万岁。”湘芷笑道。
“你开玩笑。”
“真的,我才不在乎这些考试呢。都是些死题目,全靠死记硬背,谁背得多,背得好,谁就得高分,是吧?”
“可有什么办法呢?”
“60分万岁就是一种办法。”
“这办法太消极了,应该进行改革。”
“改革?什么时候能改到这上头来?”
“是啊,什么时候能改到这上头来呢?”鹰云心里也感到疑惑。
当天晚上,焦国功和夫人在客厅里看电视,日本电视连续剧《姿三四郎》,姿三四郎在电视荧屏上正打得一塌糊涂,把他一岁多的小孙子也打哭了。
“你去哄哄孩子。”夫人说。
焦国功赶忙起身,抱着孙子:“呜,呜,不哭不哭,佳佳是个好孩子,好孩子……”他边哄着孙子,边在房间里来回走,他夫人却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电视。
焦国功的夫人是中央某部的处长,一个女强人,无论是在单位,还是在家里,权力意识都很强,喜欢指挥别人干这干那。焦国功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结婚成家有了孩子。儿子最小,结婚后同他们住在一起。儿子和媳妇,现在一家厂里当工人,焦国功夫妇对他们的状况不满意,他们自己也感到压抑,就双双报了夜大,想弄张文凭,换个单位。因此,每天晚上,夫妇双双去上学,孙子便留给了他们。焦国功不用坐班,家里的许多事情自然落在了他头上:买菜,做饭,照看孙子,接待客人,他成了家里的一头老黄牛。
焦国功将孙子哄睡以后,忽然觉得应该抓紧时间把卷子判完。过几天就要放寒假了,他想在放假之前把工作上的事都做完。他把小孙子安顿好,就进到自己的书房兼卧室里,坐在写字台前,翻开试卷看了起来。第一份卷子就是刘鹰云的。一看到刘鹰云这名字,他心头就冒出一股火气。他本不想让刘鹰云参加考试,可司马明不同意,只好让他考了。焦国功一直不理解司马明为什么对这学生这样赏识,这样袒护,为了他,甚至不惜得罪任课教师。当焦国功把鹰云的答卷看完以后,似乎突然懂得了其中的原因——刘鹰云有才。但是,对于最后一道题,鹰云坚持说陶渊明有“阿Q精神”,焦国功却感到很气恼。这家伙真是固执己见,顽固不化。他大笔一挥,扣了30分,前面四道题总共扣了15分,把分数一加,鹰云的成绩是55分。看着这“55”分,焦国功心里犹豫了一下:是不是加5分给他个及格呢?可一想起鹰云对自己的态度,一想起那次在课堂上的争辩,火气就冲上来了。对于一个不尊重老师的学生,再有本事,也是不能宽容的。焦国功用醒目的红笔把“55”写在了记分单上。
十八
紧张而沉重的期末考试一结束,燕大便放寒假了。
425宿舍只有赵龙平和苏芹两人回家,其他三人都不回去。不回去的原因各不相同:鹰云是为了锻炼自己,他觉得要做一个男子汉,真正干一番事业,就得有一种顽强的独立自主的精神,留恋家庭,依恋父亲,是不会有什么大出息的;操修是因为北京距乌鲁木齐太遥远,短短的寒假,时间不够用;郑远生则是由于经济困难,支不出回家的路费。
昨天夜里,他们已经把赵龙平送走了。今天一早,操修又去送婉菱。此时此刻,只有鹰云、郑远生和苏芹待在乱七八糟的宿舍里。鹰云正捧着一本《约翰?克利斯朵夫》坐在自己的床沿上读得津津有味。苏芹在整理行装,他马上就要去北京站赶火车。郑远生呆呆地坐在操修的床上,看着苏芹把一包包包装考究的糖块儿、果脯、点心往旅行袋里装,一种悲凉凄楚的感情涌上他的心头。苏芹能够带这么多好东西回去,与父母兄弟团聚,饱尝天伦之乐,而我连回一趟家的路费都没有;我与他一个睡在上床,一个睡下床,差别却是这样悬殊。郑远生觉得自己有些可怜。进入大学以后,他产生了一种沉重的自卑自怜。他认为自己来自农村,家境贫寒,修养不好,风度欠佳,被大家瞧不起。可入大学之前,他却是他们乡中学最好的学生,老师器重他,同学尊敬他,大家都把他当做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