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姓任,名湘芷。”
“任湘芷。”鹰云重复了一遍。
“yes,”湘芷笑了笑,朝他俩挥了挥手,“Bye-bye!”便飘然而去。
鹰云看着任湘芷离去的背影,觉得这女孩挺够味儿。他回头看了一眼素荫,心想,她与任湘芷完全不同:一个文静、忧郁、朴素,像一滴水,一棵草;一个热情、快乐、高雅,像一阵风,一片火。鲜明的对比,强烈的反差,使鹰云对她俩都产生了深刻的印象。
在与鹰云短暂的交谈中,素荫便感觉到他的自信,他的锋芒,他的勃勃的雄心。她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一种坚定的信心和摧不垮的信念。湘芷走后,鹰云便告别了素荫。大步朝中文楼方向走去。望着鹰云消失在柳条中的背影,素荫想,做一个男子汉真好。
二
刘鹰云踏进中文系总支办公室的时候,张文政正坐在办公桌前的沙发上,头仰着,双手捧着《人民日报》。听到脚步声,他放下手中的报纸,挪了挪微胖的身子,朝鹰云看了一眼。他觉得这学生有些面熟,仿佛在哪儿见过,可一时又记不起来了。鹰云的颧骨和眉骨都有些凸出,黑黑的剑眉下,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着火一样的光辉,透出一股力量,一股青春的血气。
“有什么事呀?”张文政问。
“我要求转系的事,你们研究了吗?”
“噢,你是新生吧?叫什么?——刘鹰云,是不是?嗯,你讲讲看,为什么要转系呢?坐下讲。”张文政显得平易可亲。
“这个我在申请书上已经写了,我这人不适于学中文,也不打算把自己的一生献给文学。我喜欢经济,想学经济。我志愿里也没报中文系嘛!”鹰云没有坐下。
“你虽然没报中文系,可总填了服从分配吧?我跟你说吧,小伙子,录取你到中文系,你并没亏啥嘛,我们中文系在燕大是相当有名的,一般考生想进还进不来呢。我们系有许多全国著名的学者,教授……”张文政在说“学者”、“教授”这两个词时,舌头不自觉地打了个卷儿,好像他很不情愿把这两个词儿吐出口。
“中文系是挺好,可我的兴趣不在这方面。”
“兴趣可以培养嘛,现在主要是你对我们系还不了解,以后了解了,就会喜欢上的。既来之,则安之,就这样,啊……”张文政端起茶杯呷了口茶。
鹰云感到心头发凉,刚才那股兴冲冲的劲头儿顿时踪影全无,但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紧闭着棱角分明的嘴唇,显出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神情。
“我不能同意你转系,况且,这也不是哪一个人说了就能算数的。”张文政继续说,“不要只考虑自己的兴趣、爱好嘛,个人的利益应该服从国家的利益,任何时候都要听从党的安排,是不是?你既然已录取到咱们中文系了,那就好好地在中文系学习吧,怎么样?”
“我认为这是不合理的。”鹰云不知怎的,吐出了这句话。
张文政大吃一惊—— 一个刚刚跨进大学门槛的新生,脸上的稚气尚未脱尽,竟敢在他面前说“合理”与“不合理”的话,他搞了几十年的学生工作,这还是头一遭碰到。他觉得眼前这学生太狂妄、太固执了,便板起脸,威严地说道:“嗯,不合理,怎么不合理?你说说。”
鹰云已经有些灰心了,看着张文政严肃的神情,心头更增添了一种紧张。但他觉得无论做什么,都应该执著地追求,应该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写了申请,就应该要求到底,力争到底。他皱了皱眉头,冷静地说:“我不愿学中文,却被关在里面出不去,而那些想学中文的同学却被堵在门外进不来。这样不考虑个人的兴趣与追求,就会抑制人的学习热情,挫伤人的积极性,这就是不合理。”
“这怎么不合理呢,嗯?这是学校的制度嘛,《学生守则》你看了吗?啊?你真是名堂多,咱们那时候,党分配到哪里,我们就战斗到哪里,从不讲什么条件的!”
“可现在已经是八十年代啦,我们需要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