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有一次到某军阀的家里做客,一进门就说错了话,幸亏大帅当天情绪好,否则张大千的脑袋就搬家了!
我有个学生出去打工,上班的第一天就被老板刮了,哭丧着脸跑来对我诉苦:
“当我同意别人看法时,总是说:‘对!对啊!’我已经说了二十年,对什么人都一样,从来没有人说我错。可是今天跟老板讨论问题,才说了几个‘对’,他就冒起火来,讲:‘什么对不对,跟长辈说话,要讲“是”,不要讲“对”。’”
我当时一怔,心想可不是吗,我也常对长辈讲“对”,经她这一提醒,真应该改为“是”!
说话的学问真大,有些话我们讲了半辈子,技术上有问题,却不能自知,甚至得罪了人,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琳达为什么不喜欢菲比吗?因为菲比到达纽约的那天,请琳达去接飞机,当碰面之后琳达问:“听说你的表哥就住附近,为什么不找他就近来机场呢?”菲比说:“因为他忙!”
岂知她就这样得罪了琳达,琳达心想:“哦!他忙,难道我就不忙?他的时间值钱,我的就不值钱!”从那时起,就不太理菲比了。
我想菲比是无心的,得罪了老同学,自己还不知道,但是你想想,如果当时她能回答:
“因为我跟你(琳达)的交情,比跟我表哥还好,巴不得一下飞机就能看到老同学!”不是要好得多吗?
国画大师张大千更对我说,他有一次因为说错话,差点招来杀身之祸。当时他应邀到一位军阀的家里做客,早就听说大帅养了一只名犬,十分喜欢狗而早就想看看那只名犬的张大千,一见到大帅,就兴奋地说:“我早就想到您家来拜望了!”
以为张大千是心仪自己,大帅得意地点头:“不客气!”
岂知张大千居然接着说:“我是为了来看你这只狗!”
张大千说他才讲完就凉了半截,匆匆忙忙告退出来,直摸自己的脖子:“幸亏大帅当天情绪好,否则脑袋就搬家了!”
我自己也说过这种容易让人多心的话。记得有一次在宴会上有人为我介绍某大学的校长,我兴奋地说:
“久仰!久仰!将来小弟如果在美国失业,一定要请您提拔!”
我说话的原意是谦虚,岂知极可能引起对方的反感:“敢情我这里是收容所?没地方要你,你才到我学校来?”所以有一天我真希望到那学校教书,他八成不会聘我,这不也是无心之言造成的吗?
相反的,懂得讲话技巧的人,却能把一句原本并不十分中听的话,说得让人觉得舒服。譬如有一位官员,对事事请示的部属不太满意,但是他不直截了当地要大家分层负责,而改成在开会时说:
“我不是每样事情都像各位那么专精,所以今后签公文时,请大家不要问我该怎么做,而改成建议我怎么做!”
还有一位曾在外交部任职的主官,当他要部属到他办公室时,从来不说:“请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而讲:“我在办公室等您!”
这两个人,都是巧妙地把自己的位置,由“主位”改成“宾位”,由真正的主动变成被动的样子,当然也就容易赢得下属的好感。因为没有人不希望,觉得是自己做主而非听命办事啊!
至于最高明的,要算是那懂得既为自己“造势”,又能为对方造势的人了。我曾经听过一位派驻美国的外交官,在临行酒宴上讲的一段话,真是妙极了!他说:
“大家都知道,如果没有过人之才,不可能在这个外交战场的纽约,担任外交工作,而且一做就是十几年。而我,没有什么过人之才,凭什么能一做就是十几年呢?这道理很简单,因为我靠了你们这些朋友!”
多漂亮的话啊!不过一百字之间,连续三个转折,是既有自负,又见谦虚,最后却把一切归功于朋友,怎不令人喝彩呢?
说了这许多,如果你问我到底要怎样讲话,我真是答不上来。但研究了这么多年,我最少可以想到一个原则,就是:
除了为自己想,更为对方想。要赞美,重心放在对方;要责备,箭头先指向自己。最重要的是,当你表现自己的时候,千万别忘了别人。
因为没有一个听话的人,会希望被讲话者忽略;也没有一个忽略听众的说话者,能获得热烈的回应!
刘轩的话
语言的魔法
“说话”这件事,真是蕴藏了太多技巧。尤其当我搬回台湾后,更发现许多文化上的差异,例如中文里的敬语很多,不像西方较讲求口语化。
老爸在文章中提到的从主位变成宾位的说话技巧,真是很实用。因为这关乎人的心理,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受到尊重。而在与别人沟通时,降低自己的位置会显得较为亲和,这点我完全同意。
从简单的英文文法变化里也可以看出端倪,以英文的“please”来说,追溯原意是法文的“s"ilvouspla”,直译为“ifitpleasesyou”(如果能让你高兴的话),这完全是主、宾之间的易位,常会为听者带来相当不同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