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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夏天,女孩子的纪实

忆萍

你看,那飘动的旋转的飞舞的红的裙黄的裙绿的裙……分明是女孩子的色彩,是夏天的色彩……

夏天嘛,女孩子们说,当然是属于我们的啦!不信?你看,那飘动的旋转的飞舞的红的裙黄的裙绿的裙……分明是女孩子的色彩,是夏天的色彩……

王春:我喜欢夏天,它给我明朗和欢快。它不像冬那样模糊,也不像春秋那样朦胧。我喜欢自己的不加掩饰的美。

虽说念的是理科,有时心血来潮也会对着皎皎明月发表感叹抒抒情。同室的姐儿们总爱叫我“王聪儿”,承蒙她们抬举,实在惭愧。本人既非巾帼英雄,亦非女中豪杰,人也不聪明,甚至可以说是傻乎乎的。因为我从不隐瞒自己的看法、观点。一次写日记,老师说可以畅所欲言,于是笔洋洋洒洒写了两大篇对学校的看法,其中提到语文老师偏心、固执和虚伪。这下不得了,弄得他血压增高、心跳加速,后来训了我一通,说我大有“朽木不可雕”之势。

好在我大肚大肠能容纳,一笑了之。

我不会操持家务,不爱整理床铺,衣着随便得近乎不修边幅。当然,对于女孩子来说,穿着打扮是很重要的,谁不希望自己漂亮呢?我却没习惯把精力放在这上面,常哀叹自己像个男孩。要找我的床铺最容易不过了,全寝室最凌乱不堪的便是。晚上把书放在枕头边,早上起来满床皆是,那本心爱的《唐诗三百首》竟然不翼而飞了!后来一找,竟在床下的水盆里,澡是洗得差不多了,可怜书上所有的眉批旁注毁于一旦。顿足捶胸怨天怨地怨水怨盆自己也悔之晚矣,姐儿们还幸灾乐祸地戏称我的床为“危险特区”,且断言我将是“事业型”女人,绝不可能做贤妻良母,弄得我啼笑皆非。

我生性好动,极不安分守己。爱好广泛,颇有点门门懂、样样通的味道。我会下棋,但绝没有赢“老将”的能力;会黄梅戏,但一唱就跑调,还美其名曰:“此乃新派唱法,典型的莎士比亚加佐罗!”逗得全室皆大笑。我唱歌声音高,被好友韩琅称之为:“声音宏亮但嘶声竭力。”我岂甘示弱,反驳她:“印度鼻子香港眼,专门就会找缺点。”

所有的爱好中,最值得骄傲的便是对历史故事、史实的精通了。最喜欢的是《老残游记》,可惜那次未看完图书馆便催着给还了,简直遗憾得很。同室的姐儿们为此而大鸣不平,说李大爷把我分到理科是大大的错误。她们这一说,我倒真有点怀才不遇的感觉呢。喂,如果你有历史书籍什么的,不妨给我瞧瞧,鄙人一定感激不尽。问我喜欢过男孩子吗?这个问题,你还是去问韩琅吧,至于告不告诉你则是她的事了。

韩琅:最讨厌夏天,本来就胖,有时一动一身汗,让人受不了。说实话,夏天对我没安全感:什么虫子啦水灾啦地震啦……全碰在夏天了。夏天一打雷我就拉被子蒙住头。我的脾气有些急,一到夏天更觉烦躁,整个暑假除了躲在家里看书哪儿都不去。

也不晓得怎样和王春好到一块儿的。我们两人一胖一瘦,一白一黑,一文一理。她衣着随便,我却很注重。我想我们的共同之处在于两人都好动,都爱吹牛吧。同学们都叫我“胖胖”,心里虽不太乐意,倒也勉强可以接受。

我喜欢有现代气息的东西。唱歌跳舞下棋画画升级斗十四几乎样样都会。不过,最大的乐趣是看书(当然是课外书),尤喜报告文学,我是高二文科班的文娱委员,目前暂时寄居在我姐儿们寝室里。

说起这文娱委员真不好当。整个学校就我们九一级不活跃,课外活动几乎等于零。学校规定每月一次的联欢会在老师不冷不热、不置可否的面孔下无人提起。我呢,孤掌难鸣,只得作罢。看人家高三·一,周末联欢、辩论会、讲演赛、写作知识讲座,哪一样不是学生自己主办的?班上的同学成天除了看书还是看书,每次教他们唱歌就像要他们施舍似的,想不到还有这么多的别里科夫。

有一次,我终于被激怒了。

我在上面抄歌词,下面有人聊天,有人讨论侧面积。我心头一阵悲哀,如此冷淡的气氛,热情为之降温。抄完,我按老规矩试唱一遍,然后征求大家意见可不可以教。我不愿勉强别人做不喜欢的事。教室里反应冷冷漠漠,有人说不教,有人阴阳怪气地说:“喜欢教就教,不喜欢教就算了。”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就像我妨碍他们似的。窗边一个男生说:“教什么教?无聊!”所有的女生都沉默着。我有一种被伤害的感觉,于是硬邦邦地说:“不唱歌算了,我又不求你们唱!”我愤愤地想:让那些大度、洒脱见鬼去吧!每个人都在干自己的事,唯有我一个人孤单地坐着,没有人注意到我的沉默、委屈和伤心。同桌依然什么也没发生似地看她的《金刀情侠》,我真想给她扔出去。

无言中,我听到窗边一个女生对前面的男生说:“你把人家弄气了。”他不以为然地说:“气什么气?小气鬼!”热血顿时涌上我的脸,自尊而倔强的我忽地站起,顾不了满教室惊疑、不屑,更多是不解的目光,把我素日心里的不满和怒气全宣泄出来:“是的,我小气,我不否认这一点,用不着你来提醒!每个人都有自尊,我曾经努力想变得大度、洒脱,现在不想了。我费力不讨好,你们谁来受受这气?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用一层厚厚的保护色把自己涂抹起来!你们为什么不敢揭开面纱和人真诚相待?我真心实意地对人家,别人不冷不热地对我,我本不愿成为一座孤岛,可我无法回避现实。我想问一句:难道人与人之间就真的无真诚可言无友情可讲吗?!”

教室里一片寂静。同桌放下手中的书带着说不清的表情看着我。我的眼里,忽然涌上骄傲而酸楚的泪。

楚丽媚:喜不喜欢夏天?当然喜欢,夏天好穿裙子嘛。最讨厌冬天了,身上裹那么厚一层,像个胖嘟嘟的大笨熊。

说起来可真气人,昨晚老头到我伯娘那儿告我一状,说我成天光贪玩不思学习,晚上还偷偷溜出去会不会是耍朋友,要他们当心点别让我误入歧途云云。倒霉的是昨晚自习我肚子有点饿,前脚出门去买了两个馒头多呆了一会儿,艾老师后脚在教室里没见我人影,伯娘来敲寝室门时不见我行踪。哇!这下可不得了,怀疑上了。早饭后伯娘把我叫到楼上拐弯抹角说了一通后,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我一听火了,抬头看见伯娘同样小心翼翼的眼睛,压住火气说:“没有的事,我不会乱交朋友的。”“那汪栋呢?”我一惊:“怎么可能?伯娘你放心,我自己知道。”那汪栋算什么,除了帮这个帮那个写情书忙个不亦乐乎外可说是啥本事都没有。

我对自己的长相还感到满意,刚刚一米六零,不胖不瘦,室友们都说我穿裙子好看。说真的,我除了喜欢穿着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我比别人强些罢了。我很懒,常常临考前躲在寝室里抱抱佛脚,成绩也就勉强过得去,好些人说我聪明可惜就是不用功。管他的,只要不在后面赶鸭子就可以了。我知道我的人缘不太好,好多人说我“歪”,歪就歪,你看我不顺眼我还看你不顺眼呢。所以我就爱和男生一块玩,但决不是耍朋友。有段时期我迷上跳舞,二班的两个男生教我跳,有一个晚上跳到一点多钟。这下跳出麻烦来了。教导主任政教办主任艾老师我伯娘伯爷给我来了个“轮番轰炸”,以后再也不敢了。

曾经有两个男孩子给我写信,我悄没声儿给撕了。他们不是我心中的“那位”,虽说我不怎么样,但心中的他起码是个有学识、有本事的男子汉。我不喜欢油腻腻的男生,没经济来源还抽什么“箭牌”。其实,管他的,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又管不了那么多舌头。只要自己活得坦率、舒服,还有一年拿张毕业证不就“拜拜”了?

五零七的女生们:我们有春的蓬勃,有夏的热情,有秋的忧郁,有冬的消沉。每一个女孩子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季节,每一个女孩子都有自己的星空,每一个女孩子都有一座埋藏自己秘密和故事的小岛。

熄灯之后,照例又是五零七“宿舍夜话”的自由时间。一切白天不能说出的话在黑夜的掩护下尽可传递宣泄。

事情从前不久的春游说起:

“哼,我们这个年级就我们班不去,真气人!”

“谁叫我们班主任是艾大爷?运气不佳,霉星高照。”

“照说文科的人应更浪漫、更活跃,都是艾大爷的残酷统治!”“干脆写一张大字报贴到他家门上,上书:‘排除万难坚决推翻艾大爷的专政’!”

大家叽叽嘎嘎笑做一团。梁瑾说:“中国要是不用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来致力于教育就完了。”杨晓则在床上唉声叹声:“真气人,真气人……”不止说了二十遍,谁知她在气什么?梁瑾又说:“要我是希特勒,就一定制造几十个原子弹,让地球和人类全都毁灭!”乖乖,刚才还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转眼就仇恨人类想置之于死地。一直沉默的刘野突然说:“只有艾大爷才想得出来,男女生一春游就游出感情来了。他和他的女同学之间就是同学友谊、同学感情,而我们之间就只能是爱情。这种观点早成出土文物了。”“感情这东西,又不是开关,可开可关,越压我们越反着干。”自名浪子的冷茜说:“他太侮辱我们的人格了,又不是小孩子,我们考虑问题比他们长远、周详。动不动就扣高帽子,也不管你受不受得了。

再说我就去三班抓个男生来气他!”王春忙道:“息怒,诸位听我说,我们为什么不自己来个夏游呢?趁此夏日良辰,出去逛逛,我们不邀请男生,既避免产生感情之说又好好玩儿,带上录音机,其乐不也融融么?!”女孩子全都欢呼起来。

于是,目标定在河对岸的小南山。黑暗中沉寂的空气也被搅得热闹起来,叽叽喳喳地又是说买什么菜,叽哩呱啦地又是说旅行路线怎么走,其中夏非的声音最大,把在对铺的韩琅闹得耳朵都麻了。她又是比手势又是说,还不嫌麻烦地搭配上表情。好不容易把路线说清楚,下面又说买多少肉。正争执不休,那边又为牛皮菜好不好吃大争特争起来。忽然一声大喝从天而降:“干脆去打两只耗子,又省钱又省力。”抬头一看,非别人也,乃上铺的梁上君子——梁瑾。她颇有经验地说:“耗子眼睛营养最丰富。”于是人人争先恐后大赞耗子。这个说凉拌耗子耳朵最妙,那个说耗子蹄子一炖就粑;此人说耗子舌头最好吃,彼人说耗子血做汤味佳,不亦乐乎。只苦了最怕耗子的杨晓,一个劲地哀求大家别讲了,否则今夜会做恶梦。

大家乐得一塌糊涂。第二天,听韩琅说,昨晚迷迷糊糊睡去时,还听到冷茜在上铺念本子上写的酱油、味精、豆粉……

女孩的故事像夏天一样五彩缤纷。

夏天还很长很长,女孩的故事也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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